村民們當然也注意到了蕭路一行。
可不知怎的,并不見有人上前詢問打聽。
即使兩下裡目光相遇,也僅靠點頭略表示意。
不親不疏、不遠不近,巧妙保持着恰到好處得陌生與善意。
“先生,等會兒長老和祭司會問什麼嗎?您有沒有要交代我們幾個的?”
吳漢收回目光,臉上神色焦急而期待。
蕭路瞅着幾人動都沒動一下的茶,心知再勸亦是無用。
便擡手給自己重新斟上一杯,回答道:“如此規模的會談,長老和祭司一般很少說話,皆由村民代表發問。”
“當然了,其他人要想發表看法也可以,這方面并沒有特殊規定。”
鄧禹一聽,心下更是驚慌。
這不就意味着,問題很可能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
事關兩方關系、天下局勢,稍有行差踏錯就是滿盤皆輸。
眼前這位蕭先生,到底打算如何應對?
“那村民怎麼知道哪些人是代表?是一早選好的嗎?”
他想要轉移話題讓大家夥放松點兒,可話一出口就又拐了回來。
蕭路撓撓頭,臉上滑過抹羞澀笑容。
印象中,這還是其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
親切裡帶着鮮活。
“我也不知道……隻不過,村民自己好像很清楚,回回都跟商量好似的……”
寇恂再度将目光轉向坡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賈複沒擡上桌面的那隻手裡,始終攥着顆八千月。
時時刻刻感知着變化,相信隻要這寶物沒化成灰,一切就都有機會。
如此病急亂投醫的許願,有點兒類似于外頭人的求神拜佛。
眼見太陽快要升到正午。
蕭路吃下盤裡最後一葉瓜,随即閑适撣撣手。
開口道:“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輕裝上陣的樣子,襯得笑聲都像在飛。
其餘幾人,不知是各有思慮還是太過緊張,竟一時沒想起該往哪兒去。
但還是跟着站起來,雙眼齊齊望向蕭路。
頂着這樣的目光,蕭路說出了最後安排。
“聽好了,等會兒不管村民問什麼,你們都不要說話,我會自己作答。”
“你們四個一路護送我來到雲溪,已是千難萬險、勞苦功高,莫要再沾這趟渾水。”
吳漢和賈複年輕,怎能聽得了這話?
梗着脖子便想争取,卻被鄧禹和寇恂一左一右分别攔下。
輕輕搖過頭後,遞上個充滿信任的堅定眼神。
收拾好心情,衆人邁步朝坡下走去。
直至距離聖火約半丈地時,才停下來。
如此大幅度的動作,自然引來村民探尋,卻也僅有短短一瞬。
還不如一片葉子落進池塘,驚起的漣漪持久。
隔着跳躍不停的赤紅色火苗,鄧禹不知道蕭路在看什麼。
隻覺自己連眼睛裡都是熱的,臉上像蓋了塊手巾。
這火讓他想起妻子頭上簪的花,還有那條初見時的石榴紅裙。
寇恂則一直往天上看,不厭其煩地确認着太陽方位。
不知是盼着它走快點兒,還是走慢點兒。
然而他知道,無論自己想什麼,于那金烏本身并沒半點兒用。
年輕人呼吸比剛才更急了,每一次吐納都沉不下去。
緊繃的身體,仿佛兩張被硬生生拉滿的弓。
再不發生些什麼,可就要斷了。
青鳥既出、正午既到。
随着一聲響徹雲霄的啼鳴,影子也藏到了腳底下。
屋門再次被推開,長老和祭司同時從裡面走出來。
身後跟着小道童和少司祭。
他們一人拿着笸籮,一人端着銅盆,不知要幹什麼。
村民們頓時安靜下來,私語聲亦不見了行迹。
他們個個神色莊嚴、表情肅穆,齊齊起身看向屋中幾人。
敬畏又尊重。
蕭路等皆回身執手行禮,一舉一動謙和恭順,全無半分差池。
長老與祭司路過一行人時,并未向旁邊多看一眼。
隻旁若無物繞過聖火,擡手示意村民們落座。
衣服摩擦出的響動,是如此整齊劃一。
剛剛還如密林般矗立的身軀,眨眼間便低了下去。
隻餘兩把高椅立在乾坤位上,供長老和祭司分别坐定。
除此之外,再無更多禮節周轉。
沉了口氣後,長老身側道童捧着手裡笸籮,走到聖火旁。
聚精會神,往裡投着什麼。
瞧那樣子,該是香草或是什麼叫不上名字的藥材。
有紅有綠、黃中帶褐。
賈複這邊正想着,隻見那火苗随着草藥越投越多,就像吃飽了飯的壯漢一般越竄越高。
直至超過衆人頭頂差不多五六寸,才止住勢頭熊熊燃燒起來。
伴着肆意蔓延的火舌,蕭路幾人不約而同聞到一股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