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怎麼長這麼高了?”對方一雙笑眼當前,來不及收回的手半搭在空中。
氣韻閑适、富貴天然。
與韓凜有幾分相像的面容,令秦川再度恍惚起來。
從小當弟弟看起來的孩子,何時變化如此巨大?其中時間又去了哪裡?
要不是一張嘴,仍舊風風火火。
單看少年臉上氣定神閑的笑,秦川都要以為面前之人被奪舍了。
“秦大哥,我等你好半天啦!怎麼才來啊?”邊說邊歪頭,直要往對方眼裡瞧。
秦川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卻不願輸人輸陣。
稍作尋思道:“剛才一直沒找見你!别是自己貪玩,想來我這兒倒打一耙!”
誰知韓冶并不反駁,隻嘿嘿一笑說:“我躲着呢!不願跟他們多攀扯!”
随即使出個眼色,看向那邊圍着穆王跟齊王的宗室。
“對了,說起這個——”秦川對此并未發表意見。
現下他隻關心一件事:“今日忠王也來嗎?他老人家身子骨撐得住?”
“不清楚。”這果然難住了韓冶。
“隻知道忠皇叔年前身體不大好。皇兄還特意遣了張禦醫去瞧,說是照顧到病愈為止。後頭就沒再聽說了。”年輕人齊齊轉回頭。
秦川看向少年,開口誇獎道:“南夏差事你辦得極好!那些禮真是一點兒沒白送!”
豈料對方半點兒不謙虛,搖頭晃腦一一認下,下巴差點翹到天上去。
還說起初次與儲陳相見情形,覺得自己像是又多出位兄長。
“但他跟你和皇兄都不一樣!”韓冶抿着嘴,明顯是在思索用詞。
“怎麼說呢?就是表面上嘻嘻哈哈,内裡卻莫名靠譜的感覺!”
“哎?這話說誰不靠譜呢?”秦川聽後佯裝嗔怪,叉起腰诘問。
“我……我這不是修、修辭嘛……”少年氣勢瞬間弱下來。
趕忙陪笑道:“可惜當日我使命在身,不能與之多多親近,着實遺憾。”
許是對方語氣中的失落,勾起了秦川思舊之情。
他撂下手,剛想開解幾句。
哪知韓冶一擡頭,眸光燦若繁星。
“對了!那南夏将軍看見美食的表情,跟你簡直一模一樣!”他猛地拉住對方手臂。
動情回憶道:“那麼一大車東西啊!儲家家丁來來回回,搬了足有小半個時辰!”
“呵……呵呵呵……”秦川哪裡能想到,這份尴尬攢到今日才尋上門來?
嘴角不自覺抽搐着,手下意識就想往後腦勺摸。
幸而前方一陣騷亂,吸引了韓冶注意。
他才趁機抽出胳膊,胡亂在頭上抹劃兩把。
“忠皇叔!”少年驚呼帶着顫抖,急忙回頭去看秦川。
那意思,分明是想讓對方給掌掌眼,免得自己情急認錯。
“真的是忠王殿下!”年輕的骠騎将軍立直身形垂下手,态度刹那變得崇敬起來。
隻見被衆人稱作“忠王”的古稀老者,須發蒼白、背曲腰躬。
一邊搭着一個小内監,艱難步上石階。
穆王齊王見狀急沖沖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去。
一面口稱“大哥”,一面替下攙扶内監,陪忠王緩步往殿内挪去。
秦淮看在眼裡,心知這把是穩了。
跟随對方那邁一步退半步的蒼老身姿,思緒飛回許多年前。
那時候父親還年輕。
聞名後世的“秦相三策”,才初具雛形。
忠王卻已聲名顯赫,受盡先帝尊崇恩遇。
隻是天下富貴,一向怎麼來怎麼去。
如忠王這般,曆經兩朝仍屹立不倒者,莫說中州獨此一份。
就是翻遍史書,也找不出幾家來。
那此人究竟有何來曆?能得兩任君王青眼相加,庇蔭其一世榮華、代代興盛呢?
事情還要自先帝繼位講起……
忠王原本排行老大,乃皇長子出身。
照理說有如此身世依傍,該是皇位之争最有利人選。
然其天生性格恬淡、氣度溫和,為人敦厚、不争不搶。
少時醉心經史子集、寄情筆墨丹青。
政事上既不出差錯,亦無特别功績。
面對别有用心的拉攏撺掇,從來都是好酒好肉打發。
直喝到來人醉眼惺忪、口齒不清,方送客歸家、閉門自掃。
待到先帝登上皇位,更是身先士卒。
謝絕各方散客不說,還主動上繳手中權力任其分派。
明眼人都看得出,忠王為保江山穩固、社稷清明,不惜一身榮辱。
隻要皇位上坐着的那位,能給百姓帶來清平安樂,個人得失着實算不得什麼。
好在先帝亦是明君聖主,雖收走其處理政事之權,其他地方卻給足了自家兄長體面。
從官爵俸祿到日常賞賜,皆按最高規格禮待。
忠王府上便是襁褓嬰兒,亦有爵位皇糧。
本人排場更是大到沒邊兒,出入皆與先帝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