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不到,骠騎将軍便匆匆趕來。
身上還穿着那套對戰北夷時,韓凜特意下令打造的戰甲。
“末将參見陛下!”秦川先以臣禮參見。
遍身铿锵之聲,襯得其愈發氣宇軒昂。
韓凜留下瞅了眼配刀,果然是隙月。
“秦将軍平身。”他語氣很淡,像半阙沒寫完的殘箋。
秦川領命謝恩,一個照面見就讀懂了對方心事。
明日乃承安奉旨南去之期,韓凜心裡自然不好過。
秦川什麼也沒說,隻默默牽過他的手。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衛信苑大門。
這回秦川沒帶韓凜,去那間蝈蝈籠似的房間。
而是順着相反方向,踏上廣袤遼闊的草場。
綠茵迎着藍天,片片白雲點綴其間。
一如草地裡開的小野花,叫不出名字卻鮮活生動、搖曳生姿。
陽光灑滿頭頂,曬得人熱乎乎、暖融融。
韓凜這才發現,原來此地并未下雨。
撿了塊四周皆望不到頭的蒼翠所在,秦川扯下身後披風,照例鋪到地上。
手一抻腿一撂道:“來,坐下吧!這裡風景好!”
韓凜略一颔首,挨着對方坐下。
他仍是不願說話,隻把腦袋靠在愛人肩頭,輕輕閉上眼睛。
辰光打在眼皮上,頃刻散出許多亮圈,閃得韓凜有些目眩。
秦川擡起胳膊悄悄環住他,身形輕微晃動着。
一首流傳于軍營的豪邁歌曲,自韓凜耳畔蕩漾開去。
是秦川低沉而幹淨的嗓音。
韓凜仰頭對着那輪金烏,心中亦是靜谧平和。
他并不想哭,也不打算假惺惺醞釀。
這種心如止水,才是韓凜逃離宮牆的最根本原因。
他将手塞進秦川懷裡,緊緊摟着對方。
歌謠已到最高亢嘹亮處,韓凜仿佛看見,一隻隻雄鷹展翅騰飛。
自大漠飛過京城,自京城飛過柳堤。
又自柳堤飛過南夏,直至飛向天與海的盡頭。
秦川攜過韓凜,把手握成拳頭包在自己掌心裡。
一曲終了他轉過頭,語調緩慢堅定。
“去做吧!帶着所有已死的、将死的、未死的意志去做吧!這條路上,我們誰都回不了頭!”
話畢一個躍步起身,刹那間洪亮哨音響遍草場。
不知打哪兒蹿出的破軍,一陣疾風停在兩人跟前。
秦川即刻攬刀上馬,還将韓凜一并拽了上去。
伴着聲豪放恣肆的“駕”,破軍揚揚前蹄,二話不說便飛馳起來。
“龍泉出匣鬼神驚,獵獵霜風送客程。白發垂堂千裡别,丹心報國一身輕。”
雄壯詩句自秦川口中流瀉而出,伴着風聲呼嘯,回蕩在衛信苑上空。
“劃開雲路沖牛鬥,挽落天河洗甲兵。馬革裹屍真壯士,陽關莫作斷腸聲。”
韓凜倏然一笑,接過話頭把詩續了下去,宏放曠達之氣簡直不輸秦川。
“承安,别了……答應你的心願,我決不食言……”
“别了,承安……你用命換來的機會,必不會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