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舌頭還在?
白藤将沾了血的刀丢在地上,在茶碗邊放下一塊小小的碎銀子。
四匹照夜白拉的車恰好這時停在了他身邊,裡面的人沒露臉,惟有帶着撒嬌意味的聲音與手一同出了車簾,手的食指朝他勾動兩下,充滿了引誘:“藤喵喵,去不去吃飯?我好餓。”
馬車帶着黑白二人絕塵而去,黃伯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鮮紅的血水順着唇角不住淌下,混着剛才在地上打滾時蹭上的灰土,和了滿襟血泥。
“你真把他舌頭割下來了?我見他好像吐血了。”走出去一段了,黑衣才饒有興趣地問道。
白藤搖搖頭,笑得有點邪氣:“割破了皮而已,先吓唬吓唬讓他長長記性。”
接着,他擡擡下巴問道:“你那‘素紗廣袖梨花雲袍’呢?”
黑衣最近的衣裳不僅花哨,還件件都有個又長又花、十分有他個人風格的名字,幾天下來白藤隻記住了今天這件,因為和什麼“鑲邊玉色撒花緞面圓領袍”、什麼“牙白銷金蘭花雲紋缂絲繭綢長衣”比起來,這個已經短得不能再短了。
“談生意穿那麼好做什麼?”黑衣徐徐展開扇面,風雅地扇動着。
黑檀扇骨、前朝沒骨山水名家的扇面、禁中老師傅琢的翡翠扇墜,樣樣皆花着心思,可惜白藤根本沒興趣,到現在都沒發現他的扇墜和發簪也是随着衣服一天一換的。
怎麼才能讓藤喵喵快點喜歡上自己呢?黑衣冥思苦想,刻意将眼眸垂出一個我見猶憐的弧度。
馬車不多時就停在了一個熟悉的位置,這裡地處街心,人來人往的,地段非常好,店鋪的租金自然也高昂,一般人還真盤不下這裡的商鋪。
眼前的二層小樓從前挂着一塊龍飛鳳舞的“碧湖樓”匾額,現在裡面的裝潢換了,匾額也跟着換成了一塊中規中矩的“同記興”,掌櫃的和這匾上的字一般忠厚直爽。
打上回殺了草烏一行人後,白藤便再也沒來過這裡,下了車兀的一看是這,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同記興是遠雁城那邊的菜式,鹹甜分明、用料廣泛,雖不及江南的菜精緻,卻也别具風味,開張以來天天都是滿座。”見他看同記興,黑衣簡單介紹了幾句。
遠雁城?
劍冢所在的地方正是遠雁城,那裡是夜寒國境内最北的地方,據說等到流風城入了夏,遠雁城才能初現一二的綠意。
有朝一日離開流風城,那裡将會是白藤的第二站。
白藤眸中閃過一點寒芒,走在黑衣前頭進了同記興。
一進去,裡面果然食客爆滿,小二上菜都得跑着上,饒是這樣,催菜的聲音還此起彼伏,一個賽着一個嗓門大。
“黑公子!”掌櫃的眼尖,一眼看到了黑衣,趕緊操着一口粗犷的北地口音親自來迎,“包間給您留着捏,樓上請!”
白藤毫不意外掌櫃的熱情——這麼好地段的商鋪多少人争破頭想盤下?這突然冒頭的北地老闆必定有什麼跟黑二少脫不開幹系的貓膩,碧湖樓他都設計倒了,不趁機插把手撈上一筆實在有愧于他的奸滑。
黑衣朝白藤擠擠眼:“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掌櫃的早就跟我認識?”
白藤讓他給逗出一抹笑:“不是你故意讓我知道的?”
同記興裡人滿為患,不好做什麼大動作,黑衣偷偷勾住他的尾指,撓了撓他的掌心。
嘈雜的聲音随着門扇關閉被隔絕在外,小二是個有眼色的,早看出了白藤是黑衣寵在心尖上的人,手裡的菜單自然而然地越過黑衣給了他。
白藤接過菜單,掃了兩眼就給了黑衣:“我沒吃過北方菜,你點。”
黑衣捧着菜單往白藤身邊又湊近了些,毫不掩飾與他的親近:“那我點你聽着,有不愛吃的就換。”
他每點一樣都要看一眼白藤,看着他點了頭才讓小二記上。
“紅燒裡脊、雞絲黃瓜、蘭花鳇魚肚、玉筍蕨菜、棗泥糕……”
白藤皺皺眉:“不要棗泥。”
“豆沙呢?”
“不要。”
“蓮蓉?芝麻?”
都不吃。
黑衣第二次刮了白藤的鼻子:“原來藤喵喵還是隻挑嘴的小貓~”
白藤在桌下狠狠一跺他的腳。
“嘶……”黑衣強忍痛呼,抽搐着嘴角給他指了指饽饽那一頁,“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白藤逐個看去,最後指尖在蓮子糕上點了點,小二和二人對了一遍菜,麻利地關門上菜去了。
“聽說遠雁城常年積雪,民風粗犷,怎麼這菜聽起來倒有些精緻?”白藤懶得聽黑衣撒嬌哭痛,直接另起話頭道。
“遠雁城在前朝是蓬明的都城,傳下來的菜式大多是蓬明的宮廷菜,本就集合了蓬明與中原的風味,又經遠雁城的人逐漸改良,最終成了現在的樣子。”黑衣斟出兩杯白玉奶茶,将其中一杯推給他,“蓬明人愛喝牛乳茶,你若是喝不慣,我便叫小二上清茶來。”
白藤端起茶杯嘗了一口,改良過的奶茶更适合中原人的口味,茶香中隻混了一絲淡淡的奶膻氣,不難喝。
在飛花樓對面坐了半天,他一直滴水未進,此刻一喝到這甜滋滋的奶茶,幹渴感反而更重了。
趁着菜還沒上,他又多問了幾句與遠雁城相關的,黑衣見他難得對一個地方這麼感興趣,頓時動了帶他去遠雁城遊玩的心思。
白藤卻拒絕了:“我外祖家就在那,有機會我自己會去,不用你跟着蹚渾水。”
他表情平靜,口氣随意,不過跟他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又都是聰明人,黑衣如何能不知道,他表面越是平靜心裡越波濤洶湧。
此時不宜深問,他索性整個人貼了上去,在墨色衣袍包裹的軀體上亂摸亂蹭:“藤喵喵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帶我我就自己跟去。”
黑衣八爪魚一樣緊緊扒在他身上,才扯下胳膊又貼上了腿,纏得白藤頭暈。幸好這時小二端着一個大托盤來上菜了,一推門,牛皮糖黑二少閃亮暴露于人前,毫無形象的樣子甚至被門外走廊裡兩個路過的食客看見了。
小二挂着笑,風輕雲淡地給他們上齊了菜,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反觀黑二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一向好面子的黑二少吃癟,白藤心情大好,随手摸了把他的頭當作安慰,自己轉過頭專心吃起了飯。
黑衣忍不住觸了觸剛才被他摸過的地方,對着他的側臉若有所思。
他主動碰他了,是那種溫和的觸碰,這是不是代表着……他們之間又進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