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其實心裡沒底,他隻是算計着白藤有可能會願意乘此機會離開流風城,外加一點莫名其妙的直覺。當他真的驟然聽到熟悉的馬蹄聲,以及那慵懶中帶着幾分怒氣的少年音時,他亦是難以置信的,甚至連轉過身去的勇氣都沒有,生怕是自己一廂情願下産生的幻覺。
綠蟻說不出話,一個勁小聲喚他:“二少爺,二少爺……”
黑衣轉身,迅速斂起訝異,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惟腳步慌亂,險些自己絆自己一個跟頭。
他一路小跑到馬邊,剛要舉起梨花伴着一顆噗通亂跳的心奉上,一道鞭影就揮了過來。
“想走?”
鞭梢結結實實地從他細嫩的脖頸上掃過,頸側皮肉應聲綻開,鮮血緩緩淌出,不多時就染紅了雪白的領口。
變故太多,藍尾和綠蟻全然愣住,成了兩尊木雕泥塑。
黑衣不覺得疼,甚至隐隐更興奮了。
高大馬背上的黑色身影背脊挺直,持鞭的手攥得死緊,條條青筋爆在那隻蒼白的手背上,如他的眉目,一掃往日厭世的陰翳,張揚冷冽盡顯。
黑衣伸手揪住一隻垂下的袖擺,把那挺直的脊背扯得彎下,唇瓣嚴絲合縫地烙上了那瓣他朝思暮想已久的唇,他杏眼睜得溜圓,微微露出點下三白,眨都不眨地與那雙狹長眼眸對視着,裡面款款深情如星子聚成的漩渦,有着吸人墜入的魔力。白藤手中鞭柄下意識地抵住他的喉嚨,卻沒有進一步動作,黑衣食髓知味,越發大膽,幹脆扣住他的後腦,唇舌攻城掠地,吻得兩人都快窒息了才肯放開。
白藤收鞭,冷哼一聲跳下馬,抱臂在胸前,冷眼睨着他。黑衣殷勤地把那枝折下許久的梨花奉上,梨花被他呵護得很好,這會又淋了雨,鮮靈得仿佛才折下。白藤收下梨花,愛搭不理地往船艙去,黑衣緊走兩步,一隻濕漉漉的手握上另一隻濕漉漉的手,一黑一白兩道淋成落湯雞的身影終于肯并肩進到船艙裡。
兩個主子情意正濃,什麼都顧不上,綠蟻反應快,拉着還沒徹底回神的藍尾匆匆跟進了船艙,下了一連串命令給船工雜役,在他的指揮下,船迅速離了岸,緩緩向江心開去,一匹高頭大馬同時馱着一個人趕到了碼頭,馬上的人焦急地尋覓了幾眼,沒尋到要找的人,于是打馬繼續往前尋去。
船是黑衣自己的船,就住他一人,房間面積極大,比之他在流風城的卧房毫不遜色,白藤踢門進了屋,随手把梨花插在桌上一隻細頸瓷瓶裡,怒氣沖沖地坐下,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黑衣湊到他身邊,黑瑩瑩的杏眼滿含期待地望着他,唇角止不住地勾得極高。
白藤瞥他一眼,目光冷然:“所以你斷袖是真的?”
黑衣忍俊不禁:“我從未否認過,藤喵喵你怎麼現在才肯信?”
白藤氣昏了頭,他這麼一說他才驟然想起,月緒他們探到的消息裡早就說了黑衣是斷袖,他本人更是就差把“我是斷袖”寫在臉上了,分明是他自己一直不肯信。
他的氣勢沒那麼足了,口氣也緩和不少:“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一年前的今天,我對你一見鐘情,你又不信我……”黑衣有點委屈了,當然,是裝出的委屈。
白藤沉默,想起前段時間他好像是提過這回事,自己當時什麼反應來着……反正是把話題岔開了。
他決定再把話題岔開一回:“……你還疼不疼?”
黑衣微笑着搖搖頭,依舊深情款款:“藤喵喵打我,我甘之如饴。”
白藤不耐煩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頭掰過去,另一手撥開他披散下的頭發,讓傷口暴露在燈下,那截光潔如玉的頸子上赫然一道裂痕,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血液從頸側一直浸到領口,教白森森的衣裳襯着,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他的指尖蜻蜓點水般在那傷口邊緣一觸,黑衣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抽氣聲把白藤都氣笑了:“這就是你說的不疼?”
“藤喵喵……”黑衣的臉被白藤掐着,杏眼透着一股無辜。
“忍着。”白藤言簡意赅地下了令,浸濕了帕子為他擦洗傷口。
他沒有給别人包紮上藥的經驗,擦洗的動作時輕時重,黑衣乖巧地任他掐着臉,被弄疼了也不出一聲,頗有幾分逆來順受的樣子。擦淨傷口上幹涸的血液,一股鮮紅液體又要流淌而出,白藤空出的手從懷裡掏了随身攜帶的傷藥,用牙拔了塞子往傷口上撒去,一接觸到傷藥,傷口立即止了血,也沒一開始那樣疼了,黑衣松開緊咬的牙關,偷偷往另一側瞟去,首先撞入眼簾的就是被白藤銜在唇齒間的藥瓶塞子。
他隻顧上藥,用牙拔下的塞子還未來得及拿下,包在塞子上的紅布如一朵豔烈的花綻放在他淡色的唇上,黑衣看得心下一動,一股熱流往小腹湧去,褲間衣料鼓起一個大包。
兩人已心意相通,無需再掩蓋情動,于是他故意問道:“藤喵喵,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白藤冰涼的手指正在盡量輕柔地把藥粉塗勻,咬着塞子口齒不清地回道:“剛才。”
黑衣樂不可支——就是這樣!日後床笫間把人嘴堵上,那含混求饒的聲音一定就是這樣!
給傷口纏好繃帶,白藤才放開掐在黑衣下巴上的手,他手勁大,掐了這麼一會已經掐出了兩道紅紅的印子,看着就跟他怎麼欺負了他似的。而黑衣渾然不覺,亮晶晶的杏眼隻顧注視着他,注視着這個自己戀慕已久的人。
白藤不說話,任他這樣盯着,靜靜盯了許久,他才再度出聲道:“藤喵喵,你記不記得在蓮葉寺你抽到的那個簽?”
那個寫着“雲開月明,水落石出”的大吉簽,白藤當然記得。
他一下反應過來,那簽一點都沒有錯!當日是含糊問的三月出行,他以為自己三月去荒月宮是闆上釘釘的事,孰料計劃趕不上變化,實際是和黑衣一起去了黑家!再看今日兩人一吻定情,可不就是萦繞他心頭的那縷未知的情愫有了解麼?處處印合那簽文。
見他發愣,黑衣将臉枕在他的掌中,笑得像隻大狐狸:“藤喵喵,之前有個秘密我本想等回來再告訴你,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他故意不再往下說,笑容促狹。
白藤猜到了,但還是配合地問道:“什麼秘密?”
“藤喵喵,”他這一聲很輕,卻無比深情、無比用心,“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