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點頭後，淩快速起身重新去箱子裡翻出新的一套衣服。

他現在穿的是隻适合在房間裡活動的常服，在箱子裡找到目标後，去屏風裡換上之前偷偷去找宋銘穿的黑衣。

那兩張床雖然被屏風隔開，每個床的床頭還是各有一個矮櫃。淩走到自己的床頭櫃，從裡面拿出紙和筆大概寫上自己要和宋銘出門，讓淇不要擔心。

他們依舊是從那條專供殺手的後門出去。古代的晚飯時間比較早，此刻出門街上依舊還有行人，小攤小販也還沒有完全撤走。

算了算時間，淩拉着宋銘又跑到早上的那個集市。這裡幾乎沒有人了，但還有幾輛堆着稻草的露天牛車停在這。

淩上前和其中一個車夫交談，從自己腰間的包裡拿出點碎銀遞給對方。車夫點頭，淩轉身過來朝宋銘揮手，兩人一起爬上了牛車。

宋銘小心坐在稻草上，車夫在騎上老牛時看了他一眼說：“這些都是不用的谷子，就是拿來墊的，随便坐就行。”

“哦好。”

這些稻草全部發黃幹枯，坐下的時候還會發出稻杆斷裂的聲音。摸上去有些紮手，但很厚實。

随着車夫拍了拍老牛，老牛叫了一聲開始在不平整的路上跑起來。

牛車比不上馬車快，但勝在比馬車舒适。車廂夠大，淩躺了下來，扯了扯宋銘的袖子也示意他躺下。

宋銘小心躺下，牛車行駛到遠離城鎮的郊外，路上碎石坑洞更多。又因為身下稻草的緩沖，沒有覺得很颠簸。

太陽隐入雲層中，隻留下一個模糊的橙色光暈。天邊出現了晚霞，淩忽然伸手指着天空讓宋銘看。

他順着淩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有兩隻歸巢的鳥兒掠過，它們的身後跟着好幾隻小鳥，都在努力扇動翅膀想要跟上父母。

大鳥的飛行技術娴熟，在橙黃色的天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淩伸出手跟着它們的軌迹滑動，又擡起雙手對着後面學飛的小鳥做出托舉的動作。

“你是想把它們托住？”

“萬一它們掉下來了呢？我阿娘隻是普通人，以前學飛我都是自己從高處往下跳，摔下來可是很痛的。”

宋銘看了看淩的眼睛，那雙金色的瞳孔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有種别樣的吸引力，自己總會不自覺陷進其中。

他擡手，很多小說電視劇都說龍族可以呼風喚雨，宋銘對着小鳥努力了半天什麼都沒發生。

看來呼風喚雨是要去學的，他天生沒有這個功能。

神奇的是，正好一陣微風吹來，那些小鳥借着風逐漸掌握了飛行的訣竅，速度越發快起來。

發現自己孩子的進步，兩隻大鳥也高興地鳴叫起來。左手邊林子裡傳來好幾聲其他鳥類的叫聲，空曠的田野間一時變得十分熱鬧，充滿了生氣，似乎都在為小鳥感到高興。

“希望你們能越飛越高……”

淩看着小鳥小聲地說，宋銘漸漸有了困意，閉上眼睛打算小睡一會。

在牛車到達目的地時宋銘被淩推醒，兩人跳下牛車，淩和車夫說了句謝謝，又拿了些碎銀子給對方。

宋銘的背上粘了好幾根稻草，淩給他拍掉，兩人繼續朝前走。

這裡也是田間小道，左邊是荒廢了的田地和殘破的房屋，右邊有一大片半人高的青草。

淩帶他走向青草那邊，走進了宋銘發現這裡還開着許多不同顔色的小花。

對于在城市久居的現代人，這裡大自然的氣息讓他感到渾身舒适，忍不住深呼吸多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淩笑着看他舒暢的樣子，讓宋銘就在邊上等自己，随後走進了那片青草中。

他走進草叢後，用指尖輕點了一朵開在草叢間小花。

一瞬間無數光點從草叢中飛出，如同落入人間的星星一般飄到空中，散發出一閃一閃的熒光。

“它們是蜉蝣和螢火蟲的結合體，是一種沒有多少靈智的小妖。平日就躲在花裡，觸碰花朵就會一股腦飛出來。在現代，它們已經因為環境的變化絕迹了。”

現代？

他們看向對方，相視一笑，知道對方都明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淩忽然脫掉身上最外層的鬥篷遞給宋銘，快步跑到草叢中央的位置。

他張開手，那些小妖以為淩是一顆很大的草，飛過來圍着他飄。

“我給你表演一下，這些小東西有多好看。”

淩揮手打散它們，小蜉蝣們片刻後又重新彙聚過來。他露出微笑，嘴裡哼着曲子起舞。

他原地轉了個圈，那些小妖随着旋轉落下，形成有着流暢線條的“瀑布”，行動時又像在身上披上了一件發光的羽衣，一如天祭節表演火壺時的場景。

淩站定拍了下手，那些小妖單一的黃色熒光忽然變得五彩斑斓，每一隻的顔色都不一樣。

小妖們的光點忽明忽暗，它們随着淩的動作在草叢中跳躍，時而高飛，時而俯沖。

天色漸晚，這些光點在黑暗中顯得比剛剛開始還要明亮，看過去就像是縮小的星河墜落到了人間。草叢中的綠色葉片被風吹動，左右搖擺着為這場表演獻上無聲的掌聲。

“這樣多少有些無趣，不如這樣。”

淩又一拍手，幾條蛟龍從空中飛出。它們身上還纏着樂器，有現代的小提琴，也有古代的古筝長蕭等。

蛟龍落地變為龍頭人身的小孩，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用手裡的樂器演奏。

随着樂聲，淩擡手催動一陣風，讓小妖們随着風變換飛行軌迹。在引導下，它們組成各種不同的形狀，有蝴蝶、龍、鳳，鲸魚等常見的樣式。

淩從下往上擡手，小妖們凝聚成一團，直線飛到半空“炸開”，就像真的煙花一樣。

宋銘還在欣賞漂亮的煙花，那些散開的“星火”又凝聚成萬龍國公的原型飛了過來。

宋銘側身躲開，回頭看發着五彩光芒的縮小版原型萬龍國公。對方揮一揮翅膀又朝他沖來，宋銘下意識擡手去擋，那些小妖組成的萬龍國公卻在接觸他前散開，淩從散開的小妖中間突然出現抱住了他。

對方是撲過來的，宋銘一個沒站穩，兩人抱在一起因為慣性滾進了草叢中。

引導着小妖們的風和力量散去，它們宛如大夢初醒在空中停滞了幾秒，爾後受驚般不停朝天空飛去。

兩人停下滾動，宋銘躺在地上，淩就趴在自己的身體上。

兩人均是開心地大笑，小妖們被笑聲再次吓了一跳，在空中的飛行軌迹都抖了抖。

淩用兩條手臂撐起自己趴在宋銘的上方，簡單紮住的低馬尾有些散亂，部分長發垂在了對方的胸口和脖子處。

宋銘擡眼看着那些飛走的小妖，有些遺憾地開口：“它們是不是被我們剛剛吓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你乍然脫離控制，第一反應也是想跑吧。沒事的，待會它們就緩過來，呆呆地飛回來了。”

果然，這連一分鐘都沒到，那些小妖又都飛了回來，像灑雪一樣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身上，蓋上一層發光的衣裳，隻要一活動就會抖落。

鬥篷不知何時松手落在不知道的地方，宋銘大概是因為有淩擋着，隻有頭頂粘着些小妖。

淩伸手過去彈飛它們，深情看着宋銘的眼睛，輕輕開口：“我也想過，就這樣在幻境裡待一輩子。在失去你之後，我也可以沉溺在裡面，捏造無數個你。”

“那樣不好嗎？”

“但那些終歸不是你，隻是你的幻影，是我記憶裡的你。我想要……我想要在現實觸碰你。若是我真的那麼頹廢了，那天道可早就完成計劃了。”

宋銘擡手撫摸淩的側臉，嘴裡本來想喊萬龍國公，“萬”字剛出口，淩就用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就叫我淩吧。我的全名，叫左丘淩。”

“嗯。”

淩垂下眼，慢慢俯身低頭。松散的頭發滑落下來，青草随風搖曳，正好擋住他們相碰的唇。

宋銘的手擡起抓住淩的腰，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

旁邊的小妖不知不覺像看熱鬧般圍了過來，不像之前隻是落在人身上，而是有意識地靠過來。

他們分開，淩重新直起身子。宋銘也發現這些小妖沒有飛在天上，而是落在地面挪動，距離近到他扭頭就能和它們對視。

但它們身上的光實在亮，哪怕是近距離也看不見它們真正的樣子。

“叽？”

和宋銘對視的小妖叫了一聲，他後知後覺地感到害羞，揮手驅趕靠近的小妖。

“去去去，有什麼好看的！”

小妖們一哄而散，淩笑出聲，拉住宋銘的手，自己起身的同時也将他拉起來。

但小妖們對他們起了興趣，又叽叽叫着圍住他們飄蕩。

“會跳交際舞嗎？”

宋銘搖頭，淩說了一句我也不會。下一秒他操縱着小妖粘在宋銘的手和腳腕上，兩人擺出交際舞的姿勢，在輔助下簡單起跳。

“在這裡跳這個，怪怪的。”

宋銘沒忍住笑了一聲，淩刻意抓住他的肩膀下腰。宋銘隻能俯下身攬住對方的腰，低下頭湊過去，兩人的呼吸都能撲到對方臉上。

将淩拉起，對方又走到自己懷裡抱住自己。

“這樣的時光再多些該多好……”

“嗯……也許我也可以一直在幻境裡陪你？”

淩搖頭：“那樣對你、對蒼生都不負責。我也不是每次都能頂号，你是屬于現實的，不能困在這。”

淩伸出一隻手摸着宋銘側臉，深呼吸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在他的太陽穴敲了兩下。

懷裡的重量突然消失，宋銘眼前漆黑一片。他自己主動眨了幾次眼，眼前的場景才逐漸顯現。

他站在楚館後門的門口，淩正巧推開了門，手裡還提了個籃子。

“我來了。怎麼了？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額……沒事，隻是一下子忘了自己要來幹嘛。”

淩皺眉，有些擔憂：“昨晚我們看完蜉蝣，我邀請你來我家你拒絕了。是在旅店沒睡好嗎？如果你沒休息好，我就自己去買東西就好的。”

宋銘敲了敲自己的頭，立刻反應過來說：“沒事沒事，走吧。”

他們今天去到的是集市的反方向，這邊人少很多，有一家首飾鋪子開在這裡。

淩走進去看着那些擺出來的簪子，回頭詢問店員：“有鳳凰形狀的簪子嗎？”

“有的有的，客觀這邊請。”

兩人跟着店員往裡走了走，對方指着一排放在木架子上的簪子：“這裡都是鳳凰的，有一支，也有一對，客觀您看看呢？”

淩低頭看，時不時拿起一支放在手裡觀察。那店員又去櫃台下翻出了一個箱子，放在櫃台空出的地方打開，裡面也全是鳳凰形狀的簪子。

“你想要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