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彥看得出來,這姑娘剛哭過,但還算沉靜。
失了清白的情況下并無慌亂之态,且拿走她清白之人是個僅照過三面的陌生人,不得不承認這态度夠坦然。
許懷彥的眸中閃過意味不明之色。
大約是那張臉看起來太過綿軟無害,許懷彥沒有按慣常的手段處理,而是多了些耐心,他決定聽聽她怎麼說。
戚雲晞扶着床柱起身。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才落地,腿腳就像抽走了筋骨,摔倒的恐懼吓得她閉上眼。
就在她以為她要再摔一跤時,身前的人握住她的腰,這隻手沉穩有力,輕輕一帶,将她放在床榻邊的錦凳上坐好。
“哭什麼。”
低沉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來,戚雲晞擡頭,看到一雙難懂的眼。
從清楚他身份的那一刻,她就沒再奢望什麼。若不是出現失去理智以為出現了幻覺,她絕不會令事情到如今這一步。
澀意一陣陣沖擊着戚雲晞的胸膛,她咬唇别開視線。
時間緊迫,許懷彥暫時沒理戚雲晞的百轉千結,放好戚雲晞後去開窗,很快又折回來,他扯起褥單與錦被,連那些令人面紅耳熱的痕迹通通卷起,再走入院中。
戚雲晞原本在氣惱,但還是被他突兀的舉動吸引,直到透過窗戶看到他在床單上淋了什麼,再點了一把火,就突然明白了。
他們總算有一點共識,都不想更多人知道此事,他要燒掉所有的痕迹。
他回來了,戚雲晞不知他接下來要做什麼,茫然望着他。
許懷彥的目光從那張還殘存着绯色的面龐上滑過,彎腰,将戚雲晞打橫抱起來。
戚雲晞慌了神,手忙腳亂掙紮:“你,幹什麼!”
但上過戰場的年輕武将又豈好撼動。
許懷彥沒有看懷裡的人,目露諷意:“這麼大聲,想讓更多人知道?”
戚雲晞腦中嗡了下,臉刷得紅了:“我沒有。”
事情到這一步,雖說是她主動拉的他,但他不一樣,他是清醒的,他本可以不讓事情到這個局面。
許懷彥隻是抱着她繼續往外走。
這一回許懷彥并沒有帶戚雲晞從誠王府别院的正門,而是打開戚雲晞進來時的那道門,沿着清江池一直往西。
一直到盡頭,都是王府别院的範圍,路盡頭有一堵院牆,牆上有門,往常有人守着,這回卻沒有人。戚雲晞看到門後許懷彥的護衛,正坐在馬車的轅座上等着他們。
來不及去想佟寒為何出現在這裡,被許懷彥放入馬車裡,戚雲晞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臉又紅了。
雖然這一路沒有遇到人,但戚雲晞還是覺得無地自容,又多了個人知道她一個未婚女子與人有染。
戚雲晞羞于見到佟寒,但她不知道的是,佟寒比她更加震驚。
他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以為世子等不到他去花樓裡面找清倌人,情急之下拉了别院裡的丫鬟。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房裡的那名女子竟是戚雲晞。
等真見到戚雲晞,想起世子去見窦姑娘前的匆匆照面,佟寒莫名覺得一切都變得合理,不會是因為戚姑娘就在隔壁歇腳,被世子拉去别院的吧……
上了馬車,許懷彥開口:“去伯府。”
戚雲晞拒絕:“不去。”
許懷彥是窦寶珠的心上人,此事若是鬧到舅母跟前,她懷疑要被她們母女活剝。
再說,就算許懷彥肯為她的清白負責,以她的出身,他打算如何安頓她?妾室還是外室?
許懷彥側眸:“你想去哪?”
這算是有自知之明的好處吧,到這一步,戚雲晞發現自己比想象的平靜。
她垂下眸子,緊握住藏在袖中的手:“麻煩世子送我去城東碼頭。”
許懷彥狹長的鳳眸中罕見露出一絲疑惑:“你要離開?”
戚雲晞輕輕颔首:“勞駕。”
“你一人上路?”
“我的丫鬟在等我。”
許懷彥若有所思看她一眼,吩咐佟寒去城東。
碼頭建在永定河邊,距離此地不算遠,大約一刻多鐘的車程。
馬車開動了,戚雲晞倚着車壁,身體跟着行駛的馬車輕輕搖晃。
這短短的一段同行是他們重逢以來共處最久一次了吧,她總是覺得,人會說謊,但眼神不會總是騙人,偶爾總會忍不住去想,偷偷覺得他心裡肯定有她。
若是沒有,他怎會屢次出手幫她,若非有那樣的錯覺,也不至于在夢裡毫不猶豫将自己給他。
靠近他那側的車簾被他撩起來了,許懷彥在看路,趁這間隙,戚雲晞也将目光投向他。
但這是最悲哀的。
發生這樣的事後,她既做不到不計名分隻圖和這個人在一起,也沒有讓他隻要她的底氣。
外面的風吹進來了,戚雲晞感覺眼底一陣陣酸澀。
這是最後一程了,這一程過後就是一别兩寬,事已至此,卻不會有結果。
就當他和其他不得不提前丢下她的人一樣,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