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人特意教過她規矩禮儀,舅母也總嫌棄她是小地方來的,戚雲晞從來沒有發過怵。幼時她總是喜歡纏着爹娘,耳濡目染,也看過爹娘待人接物。
曉荷目睹過戚雲晞才受過委屈,盼着她能向人傾訴傾訴,呈上茶水點心之後識趣地退到涼亭外面,遠遠守着,不讓看熱鬧的人湊近打擾。
亭子裡陷入沉寂,還是戚雲晞主動朝對面開口:“世子請。”
目光從姑娘泛紅的眼眶上滑過,許懷彥淡聲開口:“發生了何事?”
他沉穩的聲音像一顆石子,驟然投入戚雲晞的心湖裡,低垂的長睫止不住輕顫起來。
原來她的低落這樣明顯,他都看出來了。
來見他前戚雲晞告誡自己不要因為窦寶珠的胡作非為失态,卻不知為何,一見到這個屢次救她為她解圍的人,眼眶就變得更加酸脹。
戚雲晞抿抿唇,扯出笑容對着對面山一般堅毅的男人:“沒什麼大事。”
差點被人按着驗身的經曆太過難堪,戚雲晞不想主動将那些腌臜事攤到他跟前。
掃一眼茶湯,很一般的品相,許懷彥沒再追問:“既已定下親事,我想盡快辦了,最好在下月初,來問一問你的意見。”
戚雲晞那點怎麼也趕不走的情緒一下子被他這突兀的話震的稀碎。
今日是三月初六,據下月初頂多一個月,戚雲晞幾乎是脫口而出:“這麼快?”
因為暗暗垂過淚,姑娘漂亮的杏眼水泠泠的,因驚訝忘了眨,唇也微微翕着,一幅懵懂疑惑的模樣。
視線從姑娘柔潤飽滿的唇瓣上收回,許懷彥将不合時宜地想起另一種情況下她哭着的樣子:“過幾日我要離開一趟,月底能回,回來後待一陣後恐怕還要長期外駐。”
戚雲晞就懂了,要麼趁月底他回來成親,要麼等他外駐回來再說。
而外駐的話,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回。
她一點也不嫌快,可有的順序本就錯了,若是表現得恨嫁,不知他會怎麼想。
戚雲晞緊緊攥着袖中的手,不敢看他的臉:“我自是聽長輩的意見。”
許懷彥懂了,捏起茶盞淺淺抿一口,品相再一般的茶細品起來也能品出絲絲甘甜。
許懷彥擱下茶盞:“那就定在下月初。”
這樣就算是将婚期定下了,戚雲晞不知他做了什麼,可以不去考慮長輩的意見,臉開始微微發燙。
好像做夢一樣,早晨還在喝曉荷商量再度啟程,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已定下婚約,這會在這裡心平氣和讨論婚期。
這是定親後兩人商量的第一件事,雖然是他在主導,她隻需要點頭。但溝通很順利,彼此都能理解對方的意思,算是給婚事開了個好頭吧。
可就算已是做過最親密的事的未婚夫妻,正式的來往的經曆其實并不多,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彼此都從流逝的時間裡感覺到了尴尬。
戚雲晞倒是想問問他之前為何當着窦寶珠的面說不認識自己,可才有商有量定好婚期,未免有破壞氣氛算賬的嫌疑。
于是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先離開,待茶飲盡,日頭漸低。
許懷彥起身:“我離京前再來見你。”
戚雲晞一愣,沒想到他還會特意跟自己辭行。
見他起了,也跟着起身。
離開前許懷彥想起什麼,側眸看一眼隻及自己胸口的人:“忘了告訴你,淩陽伯大約會在月底回來。”
還在糾結該送他到哪裡的戚雲晞再度被他的話所驚,迫不及待問他:“舅舅要回來了?”
原本今年不回來的。
許懷彥就看到了她笑起來的樣子,也看到了春光在瞳孔裡躍動時鮮活靈動的模樣。
喉結輕滾了下,許懷彥回答身側沐浴在夕陽裡的人:“對,回來述職。”
話題就這樣接上了。
戚雲晞就趁機向他打聽舅舅突然回來是否有内情,她看着兩人并行時投在地上的影子,悄悄貼近一點,一直将他送到花園門口。
許懷彥在戚雲晞面前站定,背對着春日已有熱度的殘陽:“回去吧。”
戚雲晞逆着光看着身前高大的男人,這一刻,心裡和周身一樣溫暖:“好。”
但誰都沒有先擡步,還是戚雲晞先不好意思,頂着被夕陽烘得發燙的臉離開。
于是,原本緊挨在一起的影子徹底分開。
許懷彥用餘光掃一眼一直在暗處偷看的人,大步邁出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