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佛祖保佑,那種置身于虛實交錯的幻境居然真的消停了一段時間。手頭項目告一段落後,教授組織聚餐,地點定在一家路邊階梯上的鐵皮屋,鐵皮鏽迹斑斑,頂全靠鐵柱當承重,瞧着岌岌可危,環境兩面漏風,足以可見台風天會變水簾洞。不過師母說這家咖喱不錯。
戎玉怡對咖喱一向不排斥,今天卻不知怎的感覺空氣中的咖喱味太沖,沖上腦子暈暈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了,隻點一份蝦仁叉燒滑蛋雙拼飯敷衍胃部。
一旁書良朋見她頹頹地,提不起精神來,自顧到隔壁甜品店買了幾份甜品回來,讓大家分着吃。師母見了便開始變着法子誇書良朋細心,懂得照顧人。
書良朋對戎玉怡的心意在整個研究院都不是秘密,師母這麼說了,其他人接話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左右為難。
最後還是實驗室裡年紀比較大的師姐出來解圍,“哎呀,師母,現在市面流行的就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太會照顧人也不行哒!雖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生活是需要刺激的,就得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這才是生活的真理啊。”
實驗室關系融洽,師妹下不來台,師姐出來解圍,其他學弟學妹見狀趕緊附和。
“就是,哈哈。”
“師姐你完全說出了我的心聲!”
師母卻不同意:“你們一看就是年紀輕,不懂生活,什麼刺激不刺激,真真假假的,有句話叫做萬事兩難全,命運是不可控的,你想求刺激,要真真假假,弊就弊在生活多數隻會給你假,什麼真真假假又真真,混在一起全是泡沫假象罷了,冬冬啊,你要是這種想法找男人,遲早要吃虧哒啊!”
教授笑了,握住妻子的手,笑說:“收收,鄉音都出來了。好啦,現在這麼多聲氣沒用的,一個個那麼年輕有為,正是向往大世界離經叛道的時候,不會聽的,你看我們舊時,我當年為人也不怎麼樣,稱不上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你爸媽也不樂意你跟我走,你還不是一意孤行跟我到離島?我看啊,等她們四處碰壁,就會一個個回來抱着你哭,屆時你再說也不遲。”
“那是他們不了解你,還想讓我嫁給五十歲三婚老頭,十八嫁五十老頭,多造孽。”師母有點生氣,哼一聲。
盡管上餐前氣氛不佳,但席間一桌美食呈上來,飄香吹散衆人的不快。
明天就是清明節,散席後教授師母要去廟街買紙錢,實驗室裡有些師兄姐想趁着這次項目告一段落,向教授多批了兩天假動身啟程回祖籍地祭拜掃墓。書良朋尾随在她身後,想要送她回家。婉拒書良朋的好意,忽略對方臉上的失落後,戎玉怡獨自一人搭上電車。
天際烏雲憔色未歇,乘坐兩站後戎玉怡換乘下了月台,迎面便是一個藝術家手握小提琴拉着德彪西的月光。她駐足停留欣賞片刻,又想起溫铩羽,這人的祭日也快要到了,四月末。思之及此,戎玉怡轉乘去了弋華道。
剛才隻吃了一人份的蝦仁叉燒滑蛋雙拼飯,根本不夠她填飽肚子,戎玉怡下了電車,在路邊買了一根熱滋滋的烤腸和幾個雞蛋仔,散步一樣慢悠悠朝門店走去。
門口有人在燒紙,戎玉怡走近一瞧,是康定和阿貓阿狗,康定站着雙手抱肩,阿貓蹲着在銅盆旁邊,手裡拿着小棍劃拉盆裡的紙灰,阿狗給他遞折好的黃紙船。
“阿嫂。”阿貓阿狗叫人。
“玉怡,你怎麼來了?”
戎玉怡朝幾人點點頭,把幾份雞蛋仔分給康定,自己留一份,恬靜地說:“來買碟。你們怎麼在這裡燒紙?”幾份雞蛋仔給出去,她朝着門店望去,忽然發現店裡擠滿了人,人頭攢動,烏泱泱地清一色黑,有點尴尬,不知該不該把雞蛋仔拿回來,“今天這麼多人?清倉大酬賓?”
“說什麼呢,清什麼倉?清明!”康定笑,“這不是就快清明,我尋思明天大夥要各回各家掃墓去,就組織帶着兄弟們今天集體給羽哥上香,讓羽哥多保佑保佑店裡生意、大夥安危。而且給羽哥燒錢嘛,這日子不嫌多,有它幾天我燒足幾天,要不是街道辦叔婆們不允許,我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燒。”
“就是。”阿貓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