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區議事廳的大樓牆體有特殊改裝,莫說雷雨交加,即便外面艦炮轟爛了,議事廳大樓裡也聽不見一點動靜。
那是個銅牆鐵壁般的堡壘式小型城池,一如它的徽章,盾中盾——權力、守衛、無堅不摧。
時間是晚上十點二十七分。
這夜的雨像是瘋了。孟拂雪撐一把透明雨傘,走過一條商業街時炫目的燈光交錯落在他傘面上,像舉了個調色闆。
預感這種東西說來太玄,這點孟拂雪明白。
可能是今天實在太過漫長而影響了他的判斷……之類的吧,他對精神類方面的知識沒有涉獵。
孟拂雪憑空出現的不安感實在太強烈,加上他看着白理深出門時拿槍戴表,或許那隻是稀疏平常的出門流程,也大約是白理深有意無意地跟他說沒關系不會有事,總之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無法讓他說服自己。
他心裡像燒着一邪團火,雨越大這火越旺。
其實這時候早就過了宵禁,但臨冬節後,城裡大大小小的變故太多,要是再抓宵禁,把市民們關在家裡,那真的會出問題。
所以商業街挺熱鬧,髒污空氣的雨天沒有阻擋人們出來逛街。有三三兩兩挽着胳膊的小姑娘在屋檐下躲雨聊天。孟拂雪路過時,依稀聽見她們腦袋湊着腦袋在聊着——“上次的那個水晶球占蔔啊,超級準!”“帶我去啊!你不是說了好幾次帶我去!”
路面積水倒映出城市,孟拂雪踏上去,畫面被踩碎。
十字路口的信号燈有車直接頂着紅燈闖過去。孟拂雪記得從前在鎮上有大人很誇張地說,上幽城的十字路口啊都是有激光射擊的,誰敢闖紅燈直接就biu過去了!
原來并不是這樣的,他跟着信号燈變綠走過馬路。
他就這樣在W區随便亂逛,同時想着能不能碰見一樣做布朗運動的加缪爾。結果下一個路口轉彎,他碰見了水晶球占蔔。
那是個在路口轉角的小店,門頭是很符合占蔔風格的紫色綢緞裝飾——用某種複合塑料做出的綢緞感,雨水從它的褶皺處落着珠簾一樣的水柱。
他不信這些的,水晶球啊,占蔔牌。但不知怎麼了,他今天真的非常不對勁,走到門前收傘,推開玻璃門走進去。
今天真的很不對勁,無論是客觀事實還是玄學心智,搞不好這家占蔔店就是那冥冥之中——
孟拂雪再次推開玻璃門出來,店裡不為未成年人占蔔。
哈哈。
回家算了。
白理深一夜未歸。
次日早,孟拂雪在客房衛生間剛剛洗漱完,眼鏡都還沒來得及戴,聽見門鎖打開,直接竄出來,發射似的。
“……是你啊。”
克裡斯垮着張狗臉,用眼神表達着:是我,不滿意?
“不不。”孟拂雪賠了個笑臉,“辛苦了,喝奶嗎?我幫你加熱?”
克裡斯心道有詐,邊猶疑地看着他邊四個爪子依次踩進清潔箱,最後還是同意了。
克裡斯和白理深簡直是絕佳的生活搭檔,孟拂雪則在咖啡桌上收拾着他戰術腰包裡的東西。那整體是個武裝腰帶,能穿一個戰術包,左右各一個槍套,後腰包下方一個刀帶。
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都是兵團發下來的東西,還有諾森·維恩給的。諾森的東西他沒打算昧下,但人都死了,也沒人找他要,就這樣吧。
孟拂雪把東西規整好,擱在巴掌大的咖啡桌——他相信白理深絕對沒有坐在這裡喝過咖啡——這張桌子上可能大概率也沒擺過咖啡,可現在,它上面擺着自己的全部東西。
最後,他把唯一一件還擺在桌上的東西放進腰包。
那不是他的,也不來自兵團或任何一位雇主。孟拂雪拿起它,單單容器的材質價值就能蓋3個維恩公司的大樓,輕薄且做到了完美密封,可隔絕目前已知的幾乎全部放射性物質。
灰黑色的長方體容器,不過半個手掌大,容量刻度那兒是透明的。裡面裝有20g液化後的高純度燃料型維恩合金,這就是白理深說完“你就沒有想過哪怕一次,跟我求助嗎”的後續。
後續是它就這麼出現在了自己的腰包裡。
昨天晚上他結束城區無規則活動後回來發現的。而這個東西出現後,他反而終止了焦慮,不安感也一掃而空,恢複成了完全平靜……好吧并沒有完全平靜,起碼清晨克裡斯回來的時候他還是抱着“都是虛驚一場”的念頭竄出來。
孟拂雪願意接受任何糟糕的境遇,他需要的是“确定”而不是“未知”。事實上他所有的不安和焦慮也都是未知,但白理深給的20g合金将這一切蓋棺定論。
他暫時不知道具體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大祭司的遺言中也是“模棱兩可”的“加快進度”。不過好在孟拂雪從小就對未來不帶有任何憧憬,既然早已踏入這棋盤,那就先從活下去開始。
他從諾森車上弄出來的合金大約2g,白理深給了他20g,注能需要25g。那麼距離目标不遠了,他需要出去給自己找剩下的。
孟拂雪穿好腰帶,拿了兩把槍,雨傘劍鞘斜挎背在肩上,戴上簡易款的黑色戰術口罩,臉上未痊愈的疤痕從口罩上緣伸出一小截。他回過頭,跟克裡斯說:“我出門了。”
克裡斯依舊是滿臉倦容,不過還是認真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