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少外國人眼裡,華國人實在是個很有趣的民族。
他們似乎酷愛錢。
文化中不光設有專門管錢的神仙,甚至方方面面都涵蓋到,仙數竟達到九位之多。過年期間,人們互相道賀的祝福語不是尋常的“新年快樂”,而是别有風格的“恭喜發财”。
他們似乎很喜歡吃東西。
有喜事叫上大夥兒搓一頓,有白事也叫上大夥兒搓一頓,沒事情就找由頭叫上大夥兒搓一頓……談生意的場合往往在飯桌上,就連表達“喜歡”之意的方式也是請對方吃好吃的。
他們大多含蓄,并不擅長直接表露情意。
最為典型的一個現象便是,華國父母特有的常用道歉方式之一:喊小孩“快來吃飯”。這又恰巧側面印證了上一條印象,讓外國人更加堅定地認為華國人人均吃貨。
……
區别于“華國人都會武術和巫術”“騎着大熊貓出行”等令人皆笑非啼的誤會,部分說法還是有點道理的。至少,當村長表示要帶其餘八人去吃點好吃的早飯壓壓驚時,大家果真都跟吃貨一樣,有被順到毛。
哪怕本來就有早飯吃。
貴婦人得到村民一晚上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特效藥加持,今天已經感覺好多了。她剛看完熱鬧,心情大悅,見獨臂女人能說會道,便招呼對方過來陪自己聊天。
見識過昨日貴婦的慷慨,後者欣然應邀,就着早上的事情講起了這片土地上稀奇古怪的動植物,滔滔不絕了一路。
說故事的人賣力,聽故事的人專注,這良好的氛圍維持了好一會兒,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攪破。
“你腰後有一小塊紅色。”一直安靜走在女人身後的黑發姑娘提醒對方。
她旁邊,頭發花花綠綠的胖子和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都正認真盯着女人,那目光,仿佛要把女人臉上看穿一個洞似的。
“啊,真的?”獨臂女人語氣平淡,聞言扭過身子去看。
這期間,她臉上先是露出明顯的疑惑模樣,接着又變為愉悅。
對方的反應落在了三人組眼裡。
韓琵和中年男人見此均是心中一動,卻又具體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想到了什麼。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女人腰上,大家發現,一塊花瓣形狀大小的暗紅出現在了腰的右側。
見果真如此,獨臂女人綻放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
也不知印記出現了多久,不過現在自己依舊毫無感覺,應該時間不長,還來得及。
想到這裡,她也顧不上說話了,當即走出隊伍。女人踏上右側小道,開始狂奔,似乎是要往遠處的竹林去。
少一隻胳膊似乎并不影響她保持平衡,女人沖得挺快,身影迅速從衆人視線中消失。
對此,同行的幾個無色人切切私語。
他們明明表情淡漠,嘴上卻矛盾地說着羨慕之語,瞧上去怪假的。與其說真羨慕,幾人的表現更像是在陰陽怪氣地嘲諷。
這一切都被褚知白滴水不漏地納在眼裡。
韓琵眼尖,發現了獨臂女人對學生妹的小動作。自打那起,三人就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她附近,想看看其中有什麼講究。
對方和貴婦的交談内容,他們自然也都聽見了。女人提到的生物,總的來說,都挺不讨喜的:
要麼是譬如生毛草這種折騰人的,要麼是危險能緻人重病重傷甚至死亡的……聽得貴婦連連倒吸涼氣,表示還是村莊裡安全,如果可以的話,她一點也不想出去。
無色人聞言,笑着連連點頭,表示一定會好好照顧貴婦和大家。
這賓主盡歡的一幕讓褚知白起了疑心,她覺得獨臂女人在刻意引導。
畢竟,根據昨天無色人抛出來的設定,這塊地方是遺世獨立的長生寶地。長生不代表不死不傷,倘若村子外面果真處處是危險,村民乃至此地的生物都是怎麼活那麼久的?
虛假宣傳和刻意引導,這二者總得占一個解釋。
于是她幹預了談話,打斷這場洗腦。
“客人們有所不知,”村長似乎很熱衷于科普,即便沒人詢問,他也貼心地再次為大家答疑解惑,“咱們這裡的人,也是偶爾能再次擁有顔色的。我們試了很多方法,最後發現,隻要做大好事,就有機會染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想……這或許是神明對我們行為的認可和嘉獎吧。”
老頭笑眯眯點點頭,捋了捋胡子上的珠串。
至于什麼才算大好事,那隻能交給村民自己去嘗試了,至少能肯定的是,救人這一行為符合。
“所以實不相瞞,我們冒着被外界發現的風險救下你們、收留幫助你們,也是有點私心的。當發現生活能再次染上顔色,大家都渴望得到一些改變……哪怕擁有的時間很短暫,但這好歹能讓人感覺到自己是在真真切切地活着。”
他的聲音驟然哽咽,從笑容滿面切換到愁容滿面的過程絲滑無比。
對方這波潸然淚下的突然賣慘行為讓褚知白驚呆了,其餘人則大為感動。
單調的日子往往是無聊的,而人無聊久了,可能會被逼瘋——衆人不由想起大流行病橫行期間自己被迫長期禁足在家的日子,狠狠地共情了。
因此,村長那番流利而又誠懇合理的解釋達到了完美取信于人的效果,也打散了幸存者們或多或少的顧慮。
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幫人種種樂善好施的行為背後都另有目的,但就事實來看,哪怕被算計了,到現在為止,韓琵也沒覺得吃了多少虧。
人活了,有吃有住,過得悠閑放松……怎麼看都像是自己賺了。
恍然大悟中,他内心真正放松下來,因附和褚知白提防村民而生出的愧疚之意則更加濃烈。
村民對自己這麼好,自己還惡意揣測他們,真不該啊。
隊伍中,和他一樣如是思考、從而長舒一口氣的幸存者不在少數。
出去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村民!
大家這麼想着。
褚知白面不改色地聽着,和大叔不約而同地對上眼神。
中年男人先看着她,眼神往獨臂女人消失的方向快速一掃,然後又收回,仿佛什麼都沒做一樣。
黑發姑娘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韓琵心情頗佳地走在二人旁邊,并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光顧着邊走邊傻樂。
合格的杠精不會輕易被說服,在足夠确鑿的證據事實擺出來之前,主打的就是一個油鹽不進。
即便村長所說句句屬實,褚知白心中依舊有些許疑問沒能得到解答,無法徹底交出信任;更何況,倘若他說的并不都是真的呢?
乍一看,對方給出的說法勉強能解釋他們的種種行為,但本質上這依舊是無色人單方面的說辭,可信度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