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很慢,聲音很輕,足以讓人聽清楚,她說不幹這行了。付一林下意識擡頭打量江瑤,沒有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絲惋惜,江瑤揚唇輕笑,仿佛真的放下了。
付一林目光稍稍頓了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一會兒後,他故作輕松的害了聲,緩緩道來:“年紀大了,傷春悲秋喜歡感慨,所以總提以前的事。”
付一林把目光移開,微微笑着,很快就把話題轉移,“這幾天什麼時候有空?大家都挺久沒見了。回頭我把蔣從聞喊回來,改天一起出來吃個飯,聚一聚。”
江瑤沒說拒絕的話,應一聲:“好。”
聚一聚,什麼時候能真正聚在一塊兒,江瑤心中沒有答案。似乎畢業之後,大家都在東奔西跑,為工作、為生活奔波,尤其是醫療類行業,三班倒,下班那點時間可能都不夠用來休息的。
又或者真有那一天,都找到合适的時間出來,餐桌上大概也是有點尴尬的,且不說她和陳遇當年鬧的事,就說他們幾個,也許早已沒有話題,反反複複聊着從前那些爛掉的往事,挺沒意思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變得寂靜。江瑤百無聊賴的把目光轉移,走廊上說話的聲音不斷,很嘈雜,病房按鈴的聲音也不間斷,護士很忙,一個不耐煩的家屬跑到護士站大喊“非要我親自出來叫你們才來嗎”,接着就是幾個護士跟家屬百般解釋。
江瑤扭頭,不愛看這些東西,一瞥,看見鐘玉棉穿着一身白色護士服,推着治療車一邊說話一邊往病房走去,口罩下看不見鐘玉棉的臉,隻能瞧見那雙煥發光彩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江瑤驚了驚,随後平靜下來。
她們宿舍畢業到現在,就隻有鐘玉棉堅持留在臨床。林以棠工作幾年,改行回學校當教師,假期自由。黃可欣家裡小小富裕,實習結束後罵罵咧咧的回家創業開服裝店,據說生意還不錯,利潤很高,小有成就。
她們幾個,鐘玉棉和江瑤變化是最大的。大學時網上就有很多粉絲的鐘玉棉,畢業後迫于家裡壓力,還是進了醫院,而江瑤,玩了一段時間網絡。她們走了彼此最想走的路。
付一林順着江瑤的目光看過去,隻瞧見護士站有幾個病人家屬在咨詢問題,他低頭問:“江瑤,具體什麼時候有空?”
江瑤收回視線,想了想,“我回去看一下安排,到時候和你們對一下時間。”
她沒給具體時間。
付一林有點木讷,點點頭,“好啊,微信聯系。”
走了幾步,付一林欲言又止,想問什麼,一擡頭,沒有人影了。江瑤跑得比兔子還快。他眼裡有點點失落,剛剛那麼一看,她變化是不太大,現在這麼一瞧,這是換了個人吧。
***
中心醫院七樓消化内科。
護士站跟前人擠人,今天辦理出院的患者很多,逛一圈病房,很多床鋪看起來亂糟糟的,恰巧新收的患者很少,幾個平時忙得腦袋都要轉冒煙的人,現在難得清閑的坐在電腦前整理記錄,還時不時的搭一句。
“又寫錯醫囑了,這個星期第幾次了,我看看誰下的維生素C一百毫升靜滴。”年輕的護士把臉怼近電腦,暴躁的叫喊一句,看清楚簽名時,她扭頭看後邊,氣呼呼的道,“牛大馬!我早晚要因為你考上編制!”
被喊做牛大馬的醫生愣了愣,馬上登進系統查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邊操作電腦一邊讨好的說:“抱歉,看錯了,馬上改。”
其餘人噗嗤一聲笑出來,調侃這個叫牛大馬的醫生心眼真大。
陳遇安靜的坐在位置上寫記錄,顯然沒有空看他們笑話。他今天的排班是上到中午十二點,然後休半天。上午比較清閑,主任看起來挺無聊,端着一杯茶在辦公室裡長篇大論,就愛跟他們講解大道理,一直重複“作為一名仁厚的醫生,我們不能隻在辦公室裡坐着,要多去病房巡視關心患者”。又說“得閑的時候要多看書多學習,商讨特殊病例,争取更進一步,不要天天就知道等會吃什麼,晚上吃什麼,什麼時候發工資”。
陳遇硬生生被耽誤一大半時間,手術回來的醫囑也沒調整好,出院患者的記錄也沒整理出來,快下班了還得加班幹活。幾個醫生在主任走後開始罵罵咧咧的,說誰真的有空時時刻刻逛病房,單一個記錄就要寫一早上。
徐梓然拿着打印的資料進辦公室,湊到陳遇旁邊,笑眯眯的問:“我今天四點下班,一起去吃頓飯呀?”
陳遇敲完最後一個字,拿着記錄本從位置站起來,聲音清清冷冷的,“我晚上有事。”
“每一回都這樣說,你能有什麼事?”
“私事。”
徐梓然:“……”
護士小李聞言,八卦的擡起頭調侃着:“陳遇,人梓然都約你好幾回了,别裝高冷了,趕緊收拾收拾就跟人出門去。大好年華,别都獻給醫學,該玩還是得玩。”
“那可不是,整個科室就你們兩個是單身的,我都不敢放開聊,怕虐狗。”
幾個人一句接一句的打趣着,有人很煞風景的提問:“不太對。我們科室規定男女朋友不能在一個科室工作,他們真在一起誰調離?”
“……”
徐梓然聽到大家聊的話題如此跳脫,也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瞥陳遇,小聲說:“我,應該可以。”
話出來,大家嘴角含笑,眼神趣味的看他們。
陳遇目光很沉,壓根不想接他們這種無聊的話題,淡淡的說一句:“我下班了。”
随後他把桌面上的資料整理好,走出辦公室。
裡頭的人還在說話,說的什麼他聽得不是很清楚。
徐梓然望了望陳遇的背影,默默歎一口氣,臉上幾分無奈,她跟在陳遇的後邊,準備去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