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期結束前一個新年剛過完,陳文庭和秦姝離婚冷靜期到期,兩人棄對方如洪水猛獸,一刻也沒耽擱,匆忙把婚離掉。秦姝跟陳遇說這件事的時候,他就輕輕嗯了一聲,把自己置身事外,一如往常過日子。秦姝搬離家裡第二天,陳文庭把何秋月領回來,語氣鄭重的跟他說“我準備跟你何阿姨領證了”。陳遇記得,那天陳文庭望着他的目光充滿期待,和秦姝争執那麼久,他疲倦的神情中終于有了一絲精神。
因為另一個女人。
陳遇的心情像過山車,内心激烈掙紮一番後,變得異常平靜。或許也是因為麻木,又或許是因為早就假設過這一天,他沒覺得意外到緩不過來。隻是陳文庭的迫不及待,讓他反胃。他清清冷冷的目光望着手牽手伉俪情深的兩人,半天沒有說一句話。何秋月站在那邊很拘謹,似乎是怕他說一些令人難堪的話,目光緊張但又倔強的盯着他,一整個人局促難安。
能讓一個人露出為難的神色,他覺得挺好笑,沒什麼情緒的回:“你領證跟我說做什麼,我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關系。”
陳文庭明顯頓住,連帶呼吸都停頓幾秒,少年那張臉陰恻恻,眼底布滿陰鸷,頭一回露出那麼忤逆的神情,他态度堅決,誰都能聽出話裡那點威脅。陳文庭是老來得子,且隻有陳遇一個兒子,他的基業自然是要交到陳遇手上的,為一個紅顔知己跟兒子鬧掰,并不值得,商人最會權衡利弊,想着一碗水端平,陳文庭深深吐氣,“因為江瑤,是嗎。”
過去的事情太不堪,他記不起自己的回答。
明明過了挺久,可心中似乎總有個疙瘩,輕輕一碰清晰的痛遍布全身。
陳遇坐在廣場中央旁邊的休息椅上,眼神空洞的瞧着中間婦女跳廣場舞,潮流的音樂咚咚敲響,有人很有雅緻的拍照鼓舞,氣氛歡快濃烈。陳遇心裡煩躁,有點想抽煙,摸了摸口袋,什麼都沒。
晚風朝這邊吹過來,陳遇心靜幾秒。約莫六七歲大的小孩子舉着棒棒糖,歪頭湊到他跟前,笑得憨憨的:“哥哥,你是要抽煙嗎。”
陳遇微微一愣,扯了扯嘴角,反問:“你又知道。”
“爸爸每次抽煙前都跟你一樣,指定要摸摸口袋。”小孩子語氣實誠,擡起頭看他,眼裡泛着光,學着大人的說話的語氣嚴肅的叮囑他,“哥哥,你不要抽煙哦,抽煙會跟我爸爸一樣,牙齒黃黃的,還很臭。”
陳遇忽然安靜下來,眼裡流露出憂傷的神色。
好多年前的畫面在腦海裡一閃而過,那些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忘記是哪個燥熱的午後,也忘記他們先前聊着什麼話題,隻記得那時江瑤心情很好,一直圍在他身邊說個不停,“陳遇陳遇,我剛才看見幾個躲在廁所旁邊抽煙的男生了。他們指尖夾着煙的樣子好裝呀,看起來像流氓。雖然那幾張臉都好好看,但他們吐煙圈的模樣好醜,好猥瑣。”
她這形容,半分都沒給人家留情面,簡單粗暴,陳遇看着她笑起來的眼睛,心裡癢癢的,看得有些出神,不着調的問:“跑男廁做什麼,你有偷窺癖好嗎。”
江瑤小聲的說“才不是”,忽然擡起頭沖他狡詐的笑一個,湊到跟前試探性的問:“陳遇,你會抽煙嗎。”
陳遇太陽穴跳了跳,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無比認真的回:“我不會。”
别想借機調戲他。
江瑤哦了一聲,慢慢說教:“你不要抽煙,我不喜歡。抽煙牙齒會變黃,還有口臭,你要是哪天變成這樣,不僅不能親我,我跟你說話都會想吐。抽煙肺還會變黑,你不能成為我的拖油瓶。”
陳遇沒怎麼聽進去她的話,瞧着她嘴唇一張一合,腦海裡想的都是,話這麼密,真不太想聽,想跟她接吻。
沒聽見陳遇回她,江瑤不情不願的再重複一遍,“聽見沒有陳遇!”
“哥哥,你聽見沒有。”小屁孩抓着棒棒糖,歪着一張臉湊到他跟前,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陳遇回過神,無奈的嗯了聲,“哥哥不抽煙。”
小孩子沒有因為他的話松動,一眨不眨的瞧着他,努力分辨陳遇話裡的真假。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來,另一張人臉在面前放大。
梁澤西今晚穿着醜不拉幾的人字拖,黑衣短袖和黑短褲,笑得流裡流氣,整張臉寫着不懷好意幾個大字,他彎腰把臉怼在小孩子的面前,低沉的笑了聲,誘哄着:“哥哥聽見了哦。”
小孩子表情驚了驚,顯然有些懵,随後哇的一聲哭出來,抓着棒棒糖轉身就跑,“媽媽,有壞蛋!”
路邊的行人紛紛看過來,被這聲叫喊吸引到。
梁澤西嘴角抽了抽:“……”
陳遇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的看着這邊動靜,睨他一眼,覺得梁澤西這人也是真的欠,“你有毛病是吧,沒事逗什麼小孩子。”
“我這穿得,真的很像拐賣小孩的?”梁澤西低頭,自上而下掃一眼自己的穿着,顯然沒瞧出來什麼不對勁,此刻一頭霧水。
陳遇點開手機,低眉看一眼屏保時間,沒跟梁澤西繼續扯這個問題,話鋒一轉:“不是說你今晚上夜班嗎,現在才九點,你不補覺出來做什麼。”
梁澤西傻笑兩下,“約會啊。我哪像你單身,除了吃就是睡,一點青春欲望都沒。”
陳遇涼涼的瞪他一眼,罵一句滾,“約會穿成這樣。”
他嫌棄的上下打量梁澤西,話頓了頓,又說:“以前約會前得洗三四遍澡,上一整瓶香水發膠,現在穿成這邋裡邋遢的樣子。”
言外之意:丢人現眼。
遭遇數落一頓的梁澤西,不太爽,“你懂個屁,我這叫生活痕迹。”
陳遇沒跟梁澤西瞎掰扯,眼中沒有什麼興緻,帶點煩躁的目光看不遠處進行新一輪跳舞的大媽。
梁澤西站累了,一屁股坐在陳遇旁邊的位置上,問:“你怎麼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借高利貸還不上了?”
他平時上班習慣性會走這條路,離醫院比較近,沒有那麼趕。今晚同事催他早點到科室,說是點了好幾份宵夜,吃不完,喊他早點去熱鬧熱鬧。梁澤西原先也沒有計劃去那麼早,林以棠說逛街逛累了,他把林以棠送回去之後,才決定今晚早點去科室,誰知道來的路上碰見陳遇在逗小孩子。
還挺稀奇。
從見到陳遇開始,陳遇就是這副厭世的樣子,真不知道誰又惹這位少爺了。
陳遇聲音有些淡淡的:“我好像看見她了。”
看見她了。看見誰了?梁澤西一愣,眼睛瞪大,“江瑤?”這個答案似乎并不真實,梁澤西淡哂,“早說你想知道江瑤的行蹤,至于拐彎抹角的麼。我問問以棠。”
梁澤西說完就給林以棠發信息,等了一會兒沒見回,“可能睡覺了。晚點吧。”
陳遇沒說話,根本沒指望誰能靠譜一下。沒一會兒,他起身要走,“你陪我無聊的坐在這幹什麼,早點去上班,我回去睡覺了。”說完後,陳遇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