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江瑤的這一瞬間,陳遇甚至不敢相信是真實的,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看到曙光後終于醒過來,發現折騰了半生,結果又回到了美夢的原點。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到江瑤刻意掩蓋情緒的拙劣演技,終于确認,幾秒後他把目光移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拿着記錄本走到中年男人的床前,公事公辦的問:“今天李醫生給你開了胃鏡檢查,怎麼不去做?”
徐梓然在給男人清理手背上的血迹,陳遇問完這個問題後,她清晰的感覺到患者的手抖了抖,男人語氣不善的問着:“我的病很嚴重嗎?我看你們醫院是來訛人的,進院來檢查一個接着一個,費用都不便宜,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怎麼說話的呢,對人醫生客氣點。”女人沉着臉小聲責怪,打斷男人的話後,擡起頭笑嘻嘻的看陳遇,有些讨好的問,“醫生啊,這胃鏡檢查,有沒有什麼後遺症啊?今早李醫生跟我們說了很多,太複雜了,聽得不是很懂,我們也是看百度說不好,所以才糾結的。”
這年頭還有人百度看病的,江瑤悄悄給那人投來疑惑的目光,見到陳遇背着她,一本正經的解釋:“胃鏡檢查可以觀察粘膜潰瘍程度,确診潰瘍疾病,目前用得最多的檢查,你們不配合,我沒辦法給你們開醫囑。”
“這樣啊。”女人喃喃自語,低頭若有所思,沒多久擡起頭火大的一巴掌拍在男人的後腦勺,用方言罵罵咧咧幾句後說,“早就叫你去做檢查,擔心錢做什麼,你女兒又不是不管你。耽誤病情不是拖累我們。”
這人說話粗言粗語,又沒分寸,陳遇微微蹙眉,但别人的家事也不好插手,他交代幾句跟病情有關的事項,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江瑤低着頭在聽牆角,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心裡想着這堆人還真是又奇葩又心大,出血了還能這麼淡定在病房坐一天,真亡徒。
許綿用手輕輕點了點江瑤,小聲打探:“這床什麼病?嚴重嗎?”
什麼病不知道,但聽起來八九不離十,江瑤:“消化性潰瘍,沒做檢查不清楚哪種類型,嚴重點會癌變。”
女人的耳朵很靈,捕捉到一點風吹草動,臉色直接沉下來,惡狠狠的咒罵着:“你這小姑娘嘴真毒啊,詛咒我們得病呗!”
許綿翻了個白眼,“你思想也挺毒的,點名道姓說你了嗎。”
“你們别吵了,醫院禁止喧嘩。”
徐梓然把用過的醫療物品丢在治療車垃圾桶,聽得有些煩,嚴厲的出聲制止這場鬧劇。
女人嘴裡嘟嘟嚷嚷幾句方言,江瑤沒聽明白什麼意思,從面部表情看,大抵是一些惡毒的謾罵。
無痛無癢,她絲毫不在意。
陳遇處理完這事後,又把目光看向江瑤。真是奇了個怪了,他怎麼就一直在看她,盯得江瑤萬分不安,他這些年是養成了什麼奇葩的癖好嗎!
忙完手頭上的事,徐梓然也開始打量江瑤。突如其來的見面,真的讓她沒有心理準備。五年不見,江瑤樣貌和從前沒有什麼變化,就是瘦了一點,卷發染成淡黃色,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和以前氣質不一樣了,似乎比從前沉得住氣,什麼東西在改變,好像又沒變,很矛盾的印象。
徐梓然收回視線,想叫陳遇和她一起離開,察覺到他看江瑤的視線有些癡迷,心口一麻,落寞的垂着眼,到嘴的話被卡回去,随即轉身走出病房。總該遇見的,總會遇見的,她早該知道,陳遇一直在等江瑤。
病房安靜下來,陳遇不自覺的走到江瑤的面前,眼眸稍稍下垂,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一寸一寸往下,仿佛要把她看穿,江瑤緊張到眼睫毛在輕輕顫動,以為陳遇要諷刺她幾句,應付的話都想好了,隻是最後他把目光移開,偏頭和許綿說話:“報告是正常的,明天醫生查房,沒什麼事就可以出院了。”
許綿哦了一聲,來回看兩人,話裡帶笑:“中午有個醫生跟我說了,你怎麼又說一遍。”
陳遇沒理會許綿的調侃,淡定的回:“那你再聽一遍,反正不用錢。”
面前的人存在感太強,江瑤不自覺的擡起頭,發現此刻她和陳遇的距離很近,他額前的碎發耷拉下來有幾分慵懶感,眼尾狹長,眼眸深邃帶着點點疏離感,低頭專注寫東西的樣子,和學生時代一模一樣,隻是一身白大褂穿在身上,修長的身影裡又似乎多了幾分陌生。
察覺到目光,陳遇筆尖一頓,掀起眼皮,側頭回望江瑤,“要不,去辦公室裡,你坐我面前看,那裡光線好。”
江瑤神情一頓,悻悻的低下頭,心想這人嘴還是這麼毒,她裝作很淡定的樣子,輕聲婉拒:“謝謝,我看清楚了,你沒有海。”
陳遇眉毛稍稍上挑,看她的目光甯靜安詳,見到江瑤努力營造出一種“我很忙沒空搭理你”的氣氛,專注的低頭看她的手機。他沉默下來,輕哂一聲,拿着記錄本就出去了。
許綿在一旁憋笑憋得難受,探頭見人走遠後終于笑出聲來,很有雅興的調侃江瑤:“哎哎哎别裝了,人早就走遠了。你這演技跟陳遇比起來,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我給你報個班成吧。”
别扭死了。
被嘲笑,江瑤沒有覺得尴尬,她把美團訂單的頁面給許綿看,笑她未免想得太離譜,“我沒有在裝,我隻是餓了。”
許綿:“……”
學聰明了。
江瑤點的外賣比較簡單,一份鹵味,還有一碗白粥,白粥是給許綿的,她自己吃香噴噴的鹵味,許綿難以言說自己此刻的心情,想到自己進醫院有鹵味的一份功勞,委屈的控訴江瑤:“你報複我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江瑤幫許綿把蓋子打開,笑裡藏刀,“你下午喊我過來,不也是在折騰我麼?”
許綿沒再說話,不情不願的說她小心眼,然後舀了一勺粥吃,轉移話題說:“在臨床幹了五年,陳遇還沒秃頭,是個拿得出手的前任。”
“嗯,你說是就是了。”江瑤不感興趣,很敷衍的回她。
這死裝樣真讓人看了想撕開她的面具,許綿不屑的啧了一聲,說她死要面子下不來台,“等會兒幫我去找陳遇問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問問他什麼時候能出院。”
“他不用出院,你也不用出院。”江瑤拿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用着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許綿嘴角一抽:“江瑤,我也想殺你。”
“他剛剛不是說了,明天醫生查房時,沒什麼問題就能辦理出院,你選擇性耳聾?”
許綿故作思考,裝傻充愣:“有嗎,記不清了,再問問比較穩妥。”
江瑤呵笑一聲,說她住院閑得蛋疼,許綿沒理她,掀開手機殼從背面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江瑤,“等他有空,你把上面的問題再問一遍。”
合着這是有備而來,江瑤震驚:“你怎麼不自己去問?”
這麼多死動靜,住院住出感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