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道坎是過不去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閃着亮光，異常的堅定，似乎不是心血來潮。

江瑤内心深深被燙了一下，她望着陳遇的眼睛，一下子沒找到話來回應，腦海裡一直重複他的聲音。

陳遇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總能以最積極的狀态去應對，他好像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應該得到什麼，要怎麼去得到。

他會主動去尋求一切盡可能的辦法解決眼前所有的難題，所以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在閃耀着。

江瑤一直以為他們是同一類人。

但其實細細剖析起來，他們到底是不同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她沒有辦法做到陳遇這樣，她要經曆很長的思想鬥争，才能看清自己所想。

屋内大廳裡沒有開燈，月亮灑下的微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微弱的光線将她身影籠罩着。

周遭靜悄悄的，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江瑤進屋後，靠在門上緩了一陣子，她腦海裡一直在閃現陳遇說這話時的眼神。

專注而堅定。

後來他還說了什麼來着。

——我有在想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過去的事我也做得不好，總是想着把我認為好的一切都塞給你就是在為你好，但其實你可能根本不想要，我有在反思，也有在慢慢變好，你能不能，再選一次我。

李秀蓮半夜口渴，從房間出來找水喝，剛打開燈，看到江瑤一動不動的站在門邊，吓得驚呼一聲，緩過來後嚷嚷着：“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回來了還不開燈，跟個怨鬼一樣擱那裡。我這把老骨頭要被你吓散架了，真是的。”

她拍拍胸脯，走向茶幾，見江瑤依舊沒動。

剛想罵人，李秀蓮看見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空洞，而後，江瑤問：“李秀蓮同志，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未完成的夢想啊？”

大概是覺得她今晚神經兮兮的，李秀蓮動作頓了頓，放下杯子後說：“年輕時候的夢想都完成了，老年時就盼着你趕緊能找到好的另一半，既然你都問到這個份上了，我就跟你說吧，老嚴家兒子這幾天剛回村……”

“困了，我去睡覺。”江瑤眼底的期待一下子降下來，一邊走一邊嘟嚷着，“沒有一句是我愛聽的。”

還沒等李秀蓮說話，江瑤已經跑得沒影了。

房間門關上之後，她還特意在門邊站了一會兒，出奇的是，她沒聽見李秀蓮罵她的聲音，好久之後，江瑤聽到隔壁屋子關門的聲音。

估計李秀蓮實在是太困，沒有精力罵她，江瑤還有點不習慣。

她沒有開燈，因為疲倦，剛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

***

城鎮的夜晚下了一場雨，第二天裡面很濕，村民下完地回來，沿途經過的水泥路捎上泥點，看起來很髒。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過一會兒後還有更大的雨下，江瑤出門的時候把李秀蓮放在走廊上的蘿蔔幹拿進屋裡。

一大早的，不知道李秀蓮同志又去哪裡了，這幾天總是不見人影。

江瑤在微信給她發信息，沒見回，沒多久，她收拾一番也出門了。

她花店買了一束滿天星，然後朝着墓園走去。

墓碑上的照片沾上雨滴，剛巧在人像兩邊的臉頰上，和上邊笑着的人顯得格格不入，江瑤用手輕輕拭掉，然後把花放下。

江志成生前就喜歡滿天星，他說這花不僅漂亮，名字也好聽，有種給人無限希望的感覺。

以前江瑤不懂他這點奇怪的喜好，總是愛反駁他，說他一個大男人感性得很，江志成就總會回，我要是心思不細膩點，怎麼管得住我那些學生。

江瑤已經忘了，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是多久以前，隻記得那天天氣也像今天一樣，下着朦胧細雨。

她垂着視線，溫吞的問一句：“爸爸，我應該信陳遇的話嗎。”

許久之後，她歎了一口氣，又說：“算了，你也不會回答我。”

江瑤擡起頭，看遠處天邊那一團烏雲看的出神，她想起十歲那年，放暑假回到鄉下，她坐在電視機前看動漫的那個下午。

那個年代互聯網還沒有流行起來，電視是小小的，方方的，下過雨之後天線受影響，播放畫面時一卡一卡的，那會兒她很有耐心，沒受影響，依舊看得很起勁。

江志成從外面進屋，瞧見桌面上有張數學試卷，紅色筆标着醒目的數字——98。

他頓時喜笑顔開，誇獎的跟她說着：“數學進步了。”

因為上回江瑤才考八十。

小時候對這類型的誇獎很喜歡，每回她都會仰着頭，驕傲又得意的笑着說：“那是。陳遇考得都沒我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