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個月,天氣越來越冷,入冬季節,醫院也随着繁忙。
陳遇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夜班也沒有怎麼休息,一直忙着新收。
兩人閑暇的時候偶爾發一兩條消息,但聊着聊着就斷了。
江瑤這邊也沒好到哪裡去,不是在做調研的路上,就是在家裡寫策劃案。
賀駿玮這人經常掉鍊子,上午一塊兒出門,下午就不見人影,有時碰上他沒空,江瑤隻能自己一個人去做市場調研。
元旦前天,鎮上非常熱鬧,各種禮品擺攤售賣。
每家每戶門前都挂着燈籠,還沒到除夕,小孩子就拿着仙女棒滿街跑。
夜間下過一點小雪,地面薄薄的一層白雪,混着雜亂無章的腳印。
江瑤在街上買了根糖葫蘆吃。
她點開微信問陳遇: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很快,她又補充:街上好多美食。
沒見人回,她接着發:在上班嗎,等你五分鐘噢,不回我就要走咯。
一陣冷風吹來,江瑤縮了縮肩膀,快步走到一家屋檐下避風,吃完最後一個糖葫蘆,她把棍子扔在旁邊的垃圾桶上,然後舉着手機拍了一張街道上的風景圖。
微信“叮咚”一聲,有人發信息給她。
作死的臭魚:我四點到十二點的班。
作死的臭魚:現在才下午一點,我不在醫院。
作死的臭魚:在去上班的路上嗎?
他不說,江瑤都快忘了他的排班。
她給陳遇回一個表情包,然後說:一個人的班,不過我四點就不在醫院了,看來你沒有福氣吃到我的東西。
他回的是一條語音,話裡不太正經:“今晚約嗎。”
江瑤抿了抿唇,也回一條語音:“不約,要陪李秀蓮同志跨年呢。”
陳遇回一個哭唧唧的表情包。
她舉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這個表情包,總覺得這玩意跟他本人形象差太多了。
江瑤掃一眼頂端時間,沒跟陳遇繼續掰扯,把風景圖發給他後,就把手機揣進兜兜裡。
她把手插進口袋,然後快步朝醫院走去。
到醫院後發現,今天這裡人很多,江瑤等電梯花了很長時間,差點遲到。
賀駿玮不在,她隻能一個人跟别人交涉,好在潘主任是個很會圓場的人,途中沒有讓她覺得很尴尬。
聽完講座記完筆記之後,她把内容發給賀駿玮,下午三點鐘,她可以離場了。
這一層出院的病人很多,江瑤選擇走樓梯,經過四層樓梯,看見幾個因為醫藥費争吵的家屬在相互推搡。
她沒繼續往下走,拐去三層走另一邊樓梯。
路過一間病房,看見幾個護士和醫生圍在一個孩子的床前,耐心的勸着小朋友要接受治療。
動靜鬧得挺大,她不自覺的擡頭看過去。
坐在病床上的小男孩,是上回給她糖果的那個。
一個半月沒見,他更加消瘦,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襖,像是偷穿大人衣服一樣。
露出來的兩隻手,細得是皮包骨,臉色慘白,毫無精氣神。
他仿佛沒有生氣,靜靜的聽着他們一人一句的說着。
也不知道聽沒聽去,反正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一會兒後又目不轉睛的盯着桌面上的紙看。
“媽媽跟我去辦公室,我們聊聊接下來的治療方案。”醫生默默歎了一口氣,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麼,出到門邊跟家屬說,“根據檢查結果來看,目前情況不太好,血小闆相對住院時低了很多,目前醫療手術對于白血病……”
江瑤愣了愣,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男孩得的是白血病。
她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看見護士給他做治療,不過小男孩不怎麼願意配合。
還有些治療沒做完,兩個護士說等會兒再過來,無奈的搖搖頭,然後離去。
他比入院的時候還要消極。
病房空無一人,他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伸出瘦弱的手拿起桌面上的顔料筆,一點一點執拗的在上邊塗着顔色,不過他隻用一種黑色。
不知道為什麼,江瑤看到這個畫面,心裡有點不舒服,然後鬼斧神差的進來走到床邊,看到他紙上那張黑白圖。
濃墨色分不清楚是什麼東西,猙獰又恐怖,還有一半白紙沒畫東西,很幹淨。
江瑤好奇的問着:“另一半怎麼留白了呢。”
小男孩聞言,動作頓了頓,擡起頭看她,好像還在猶豫要不要說話,大概看見她不是醫務人員,很快又低下頭繼續加深顔色,很輕的回着:“想畫天堂。”
“……”江瑤一時沒話說,拉開凳子坐在他面前,溫和的笑着,“怎麼想畫這個。”
“因為聽說人死之後會去到天堂。”
靜了幾秒,他擡起頭好奇的問着江瑤:“姐姐,你知道天堂是什麼樣子的嗎。”
江瑤想了想:“那不是個好地方。”
小男孩神情一僵,聽見她繼續說:“因為在那裡,有個很兇很兇的老師,專門批評不配合治療的小朋友。”
小男孩:“……”
他垂下視線,神色落寞。
“能告訴姐姐,剛才護士姐姐給你做治療,為什麼不願意嗎。”
他一直垂着頭,保持緘默,過了很久,才說:“因為我想出院,媽媽好像花了很多錢。”
說完後,他偏頭看窗外面。
好像又下雪了,一兩片的看得不是很清晰,但外頭枝桠上的白,層次分明,他眼裡渴望的自由,怎麼也藏不住。
江瑤的心被揪了一下。
她起身離開的時候,剛好碰上站在門邊悄悄擦眼淚的女人,兩人面對面的碰上,都下意識恍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