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一聲鑰匙轉動的咔嚓聲後,泰戈爾太空城養雞場裡的小平房亮起一盞昏黃的燈。
徐迢纖細的小腿往後一翹,囫囵脫開腳上肮髒的水鞋,疲憊地走向洗手間,捧起冰冷的龍頭水将滿臉的汗漬污點沖刷幹淨。
晶瑩的水珠挂在徐迢白皙泛紅的鼻尖上,他也顧不上擦,就蹭蹭蹭快走到客廳把電視機開關打開。
電視滋滋啦啦播放着不太清晰的畫面,徐迢的注意力也沒在屏幕上,全為了聽個響,好讓破爛的小房子不至于那麼孤獨壓抑。
正經的紀錄片配音環繞整個房間,背景聲裡還夾雜着地震海嘯、戰争硝煙、火箭升空……換做其他人,一定覺得這種聲音乏味極了,但徐迢似乎樂此不疲。
2280年,宇宙中憑空出現無數不穩定的異常能量團,所引起的異常能量波席卷地球,造成頻繁自然災害與強烈的輻射污染。
地球已不再适合人類生存,為了保留文明火種,人類朝太空發射領航衛星,同時修建十二座龐大太空城。
當地球第一次接收到領航衛星回傳的勘探信息,研究員根據信息成功在遍布異能漩渦的宇宙中,制定出一條安全的移民路線,十二座太空城承載着二十億人類飛向宇宙,尋找不被異常能量波幹擾的新淨土……
徐迢聽到此處猛然擡頭,手中咕咚咕咚搗騰工具的東西也驟然停住。
屏幕中剛好出現接連升空的飛船的畫面,滿天飄揚的彩帶與揮舞旗幟大聲歡呼的人潮似乎是在大張旗鼓地宣告勝利。這種仿佛幻境的地球畫面看得徐迢一陣皺眉,不知怎麼的突然有種心裡空落落的不适感。
随即他“咔哒”按下按鈕關掉電視,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然後拖沓着步伐走回房間,沉默着在書桌前坐下。
情不自禁放空幾分鐘後,徐迢從抽屜裡摸出日記本,翻開一頁便埋頭苦寫起來。
“今天是2390年4月19日,這是人類太空城群組離開地球開始星際移民的第六十年,也是我在泰戈爾太空城養雞的第一百零八天。自我從休眠艙蘇醒以來,莫名其妙被放逐到這個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重啟我的研究課題,回到大學講台中去。”
“當然了……我不确定現在的人類社會,是否還有【大學】這種東西……”
徐迢埋頭寫得起勁,他每天不是幹活就是在祈禱,生活通常就是這麼無聊。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異響,刺耳混亂的雞叫驟然騰起,把徐迢狠狠吓了一跳。
可他來不及恍神,便條件反射地從桌下抽出根電擊棒,憋住一口氣往門外埋頭邁步。
徐迢對這種動靜已經麻木,在泰戈爾太空城,養雞場遭人惦記是常有的事。
十二座太空城呈紡錘體陣型近光速前進,不同的飛行編位讓這十二座太空城如今發展程度相差甚遠。
位于陣型最前端的領航者太空城持續接收領航衛星發送回的考察信息,為人類實時規劃移民道路。它是人類科技力量最集中的太空城,擁有絕對的軍事話語權。
被包裹在最中央的幾座太空城安全又舒适,是最繁華的經濟中心與政治中心。
鑲邊的幾座太空城飛行條件還算湊合,雖然經濟發展不景氣,卻能為大多數民衆提供生活成本較低的居住地,是中層階級定居的不二之選。
而位于太空城陣型最末端的泰戈爾太空城,因為三面受敵的飛行條件,已經淪為人類公認的流浪漢聚居區。這裡魚龍混雜,到處遊蕩着餓鬼和強盜。
可徐迢剛從卧室走到客廳,外頭的異響已然消失不見,隻剩詭異到極點的死寂,時間也仿佛就此停止。
他隐約察覺到非同尋常的古怪,于是邁向門口的步伐緩緩停了下來,頓生的不安感讓冷汗唰一下爬滿全身。
“嗖——”
突然一聲風響,寂靜果然驟然破滅。
一顆銀色鋼炮穿破昏暗,尾迹擦着一片金色火花,直接朝徐迢的方向沖去。
徐迢瞳孔一縮,恐懼在此刻占領思想高地,将他的軀體死死釘在原地。他無法尖叫無法邁步逃跑,隻能在這一刻被迫迎接死神降臨。
下一秒,一股熱浪從臉頰邊一擦而過,鋼炮高速摩擦空氣的聲音瞬間貫穿耳膜。
“嘶——”
随着一聲從頭顱深處翻湧上來的長長爆鳴,徐迢的世界徹底靜音。
他僵硬成一座失魂雕像,無法感知身後發生的一切。
來路不明的鋼炮打入徐迢身後的牆壁,水泥鋼筋瞬間四濺,随之而來的大火點燃了房間的一切。
從牆根開裂至天花闆的縫隙頃刻加速向兩側越扯越大,眨眼之間就在強撐中迎來最後的崩潰。
一塊厚厚的水泥石闆從天而降,徐迢躲閃不及被狠狠砸中,可怕的疼痛瞬間席卷而來,從腰腹開始順着背脊猛沖直逼大腦,直接讓徐迢徹底宕機,麻木地倒向地面。
無盡的黑開始侵蝕他的世界,灼燒的痛苦吞噬他無法動彈的身體,時間仿佛在大火裡被拖得很長很長,可怕的折磨何時才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