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可瀕死的求救已毫無意義,在這個大多數人都食不果腹的泰戈爾太空城裡,誰會在意大火帶走了哪個陌生人。
絕望不知持續了多久,泯滅的意識竟然開始奇迹複蘇。
徐迢一片混黑的世界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愈演愈烈的異動聲響,噼裡啪啦的火焰聲中夾雜着音節激烈的呐喊——
“他不能死!我們必須救他!”
随後更多來自人間的雜音包裹上來,混亂的警報聲沖破天際。徐迢的心髒開始跟随浪潮般的雜音一起掙紮跳動,撲通撲通越發劇烈地敲動耳膜。
瘋響到達頂峰,終于将無盡的黑暗蕩開一道光亮的口子,送徐迢回到真實的世界。
徐迢一陣抽搐後頓然睜眼,随着視線重新變得清晰,他的興奮轉瞬即逝,變成不安與恐懼。
他先是看到一片銀白的天花闆,各種儀器運作提示音混雜在一起,沉悶又壓抑。
房間裡的機器似乎能立刻察覺到徐迢的蘇醒,于是原本讓他平躺的床開始一點一點變形,先将徐迢的後背撐起來,同時從腿部的床闆開始向下折疊,手部床闆向前伸展,病床徹底變成一張椅子。
徐迢的雙手從手腕到大臂被一圈一圈的鍊條鎖緊,腰腹也牢牢固定住。他猛掙紮幾下,無意間慌亂地低頭,發現自己的雙腿沒有被鍊條束縛。
他下意識想要用腿借力,可是力氣從上半身往下蓄,最後卻隻覺得空空蕩蕩。
徐迢已經用盡全力了,他的腿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連一點點筋骨繃直的感覺都消失不見了。
為什麼……我的腿呢?
徐迢震驚地盯住自己的雙腿,他明明能看見自己的軀幹,卻無法真實感受到它的存在。
困惑不到一秒,徐迢很快意識到一個晴天霹靂的事實——砸向他背脊的石闆敲碎了他的脊柱,雙腿與大腦的聯系就此切斷,變成無主的擺設。
徐迢難以置信,不甘心地掙紮着,卻仍舊眼睜睜看着大腿一動不動,仿佛被釘在座椅鐵闆上的組織标本。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鐵門軸轉動,徐迢條件反射地擡頭,就看見正對面的鐵門被推開,門外的男人隐沒在走廊的昏暗中,全黑的制服更是讓他與這裡的肅殺融為一體。
緊接着男人又長又直的腿往前邁步,馬丁靴率先從黑暗過渡進光亮之中。随着他踱步往前,光照傾斜着從肩膀逐漸覆蓋全身,最終讓徐迢看清了他表情淩厲的面孔。
徐迢雙眼一撐,徹底停下了掙紮的動作,遲疑地盯着男人看。
“你傷勢過重,腿已經搶救不回來了,不過沒有關系,這裡不歧視任何一名身體特殊的人類。”男人一邊說一邊随手往後一推門,門鎖咔一聲自動鎖上。
腳步聲慢慢逼近,徐迢倒抽了一口氣,微顫的喉嚨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認識我?”男人雙手環抱,一邊上下打量徐迢,一邊理解徐迢此刻詫異又恐懼的目光。
太空城裡沒人不認識他。
這個身影常常出現在各大新聞版面,就連泰戈爾太空城那淩亂不堪的街道,都破天荒地整齊糊滿他的海報。
領航者太空城上校林楚決,手握人類最先進的太空武器管理權,五年來在太空戰場上無一敗績。
在危機四伏的宇宙移民中,人類需要對抗異能的沖擊、行星隕石的碰撞、未知生命的攻擊……誰戰功卓著誰就會被捧到天上去。
看到這張人人崇拜的臉,人類好像就能看到從絕望中存活下來的希望。
“是你把我救出來的嗎?”徐迢盯着他,顫顫巍巍地問。
“哒,哒,哒……”林楚決沒有回話,他的馬丁靴有節律地敲擊地面,氣氛竟然開始急劇緊張,徐迢的心髒跟着越跳越快。
“你……你要幹什麼?”徐迢渾身顫抖,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林楚決繼續靠近的腳步。
徐迢沒有從那緊抿的唇中讨要得任何答案,高大的身體很快來到他面前,長長的陰影包裹下來,接着一陣冷風從頭頂重壓而去,五官利落的面孔驟然在眼前放大。
徐迢情不自禁地往後猛縮脖子,嘗試把急劇壓迫感的距離拉遠,可是怎樣都無濟于事。
隻聽身邊丁零當啷一陣響,不明的金屬相互碰撞,徐迢的餘光無意中瞥到林楚決的手上,發現他骨節分明的食指勾起了一條黑色的金屬項圈。
徐迢的驚叫還卡在喉嚨裡,林楚決一隻手便穩穩掐住他的下巴,強迫他高高地擡起脖子與自己對視,滾動而脆弱的喉結一覽無遺。
在分不清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鐵皮房間裡,徐迢孤立無援。林楚決隻是沉默地審視徐迢,無視那雙眼睛裡所有的動人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