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當他再次看向那片宇宙時,不經意間瞥到了隔壁的舷窗。
一身工作簡服的短發女人捧着杯子靠站在床邊,出神地望向窗外。
那個身段對徐迢來說及其容易辨認,隻是在那一方獨處的空間裡,伊斯原本渾身的銳氣幾乎消失不見,甚至多了種與最開始徐迢見她時完全不同的溫和與惆怅。
“我們隔壁就是伊斯将軍?”徐迢不免詫異。
“我的房間緊挨着她,能給她提供更好的保護。”林楚決頭也不擡就回答。
“原來她也喜歡看弦窗外的星星……”徐迢微微皺眉。
伊斯将軍那雙動人的桃花眼尤為吸引人,徐迢看到她的第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她漂亮的雙眸上。
讓他想不到的是,那雙眼睛正盯着太空某處,悲傷與孤獨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來。
“她每天晚上都會坐在弦窗邊遠眺這片宇宙。但她和我不一樣,她凝望深邃的黑,是為了思考人類的未來。”林楚決輕笑道。
她真的是思考嗎?
還是說這片一望無際的太空裡,有她想要單純凝望的東西……
想到這裡,徐迢忽然覺得心裡莫名空落落的,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貼着窗口向後回望,卻隻能看見黑漆漆的一片,于是徐迢忍不住低頭沉默,心情有一點糟糕。
“我想給泰戈爾太空城發個信息可以嗎?我在養雞場裡還是交到了些朋友的,我就這麼不告而别,他們一定覺得我和房子一樣,都被燒成灰了。”最後他咬了咬牙,轉頭問林楚決道。
“既然你來到了這裡,就不要總想着回望過去。”林楚決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毫不猶豫拒絕了他。
“為什麼?我連給泰戈爾太空城回一個電話的權力都沒有了?”徐迢一下皺緊了眉頭。
面對徐迢不可思議的質問,林楚決隻是雙手環抱一歪頭,施舍一般地向徐迢投來些許關注。
“那個地方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泰戈爾太空城隻有破破爛爛的街道和怎麼也喂不飽的流浪漢……在這裡你将擁有全人類最頂尖的學術平台,能讓你徐迢的名字重新變得如雷貫耳,領航者太空城才是你該永遠效忠的地方。”
徐迢倒吸一口涼氣,林楚決對自己仿佛有這幾近變态的控制欲,
“我在泰戈爾太空城累計養雞一百零八天,和那裡的人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聯系,當然會割舍不下。”
林楚決緊皺起眉頭,滿是疑惑的目光中甚至帶着些鄙夷,這讓徐迢很不痛快。
“我們朋友會考慮我曾患血癌,不讓我做雜七雜八的重活;會在養雞收工後請我喝點小酒;他們中大多數人在太空城裡出生,不曾親眼見過真正的地球,所以會因為我給他們講述地球上的奇聞異事,而興奮地幫我打掃雞舍……”徐迢立馬加快語速加重語氣。
“你所謂的好隻是這些普通的小事兒?”誰知林楚決聽罷輕輕一笑,直接打斷了徐迢還沒說完的話。
徐迢猛地愣了一下。
這些事兒普通嗎?可是人總是會因為這些普通的小事陷入深戀而不舍的狀态中。
“你的目光所及不該再是小小養雞場裡區區幾百隻雞、幾個幫你幹活的夥計。而是成千上萬的星雲,以及整個人類種群的生死,這是才你本該擁有的層次徐博士,你本就是為星空而生的,不要被那小小的泰戈爾太空城困住了。”林楚決磁性的聲音冷不丁朝徐迢劈頭蓋臉砸來,徐迢實在覺得不可理喻。
林楚決說話太沒有人情味了,就如這座銅牆鐵壁冷冰冰的領航者太空城,沒有一點稀松平常的溫暖。
在沒入駐領航者太空城之前,徐迢對這裡有很多憧憬,畢竟每個科研人員都夢想着有擁有用之不竭的學術經費,在各種思維活躍的人身上汲取許多靈感,可他真正來到這裡,卻發現這裡并非自己想象得開明自由,反倒充滿濃厚的集權主義色彩,仿佛高高在上地俯視其他同胞。
徐迢的記憶大多來自于地球,他的印象裡,人類社會并不是這樣的。
“我想與泰戈爾太空城的朋友們取得聯系,不止是想給他們報平安。我還想問問他們有沒有從被燒毀的房子裡找到什麼線索,我總得知道害我的鋼炮是怎麼來的,而不是不明不白地被困在這裡。”劇烈的不适與震驚之後,徐迢深吸一口氣,再次鄭重地重申了自己的請求。
“你沒必要糾結這些東西。”而徐迢再怎麼認真,林楚決還是無所謂似地搖搖頭,語氣依舊淡淡的。
他已經不想再和徐迢多做辯解,剛剛的話像是最後通牒,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為什麼沒必要,那顆鋼炮讓我永遠坐在輪椅上,難道我就這麼算了?不可能!那個害我的人必須受到懲罰。”徐迢像是被林楚決冷漠的态度狠狠紮了一刀,他少有地面露憤怒,直接粗魯地一把伸出手,把面前已經轉身的男人狠狠拽停下來。
林楚決沒有用力和徐迢微不足道的拉扯力對抗,而是順着徐迢的力氣停步,整個人在原地定格了幾秒。
然後他機械般地闆着一張臉轉身,犀利的雙眸一瞬間盯緊了徐迢,威脅與警告仿佛已經沖到了嘴邊。
徐迢猝不及防被那雙野獸般的眼睛震懾住了。
可他終究沒對徐迢說任何重話,隻是緩緩撥開徐迢的手,轉身邁步走向書桌。
隻見他一把拉開抽屜,翻找幾下拿出張照片,竟然再次回到了徐迢身邊。
徐迢還沒從怔神中恢複過來,林楚決迅速拉出他的掌心,然後把那張照片啪一聲拍在了他的手裡。
徐迢眨眼定睛一看,照片上竟然是一塊巴掌大小的弧形金屬殘骸,隻是那殘骸遍布灼燒痕迹,原本镌刻在上面的編号已經被炙烤得模糊不清。
他一下就反應過來照片上的東西是什麼——那是鋼炮引爆後彈出的廢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