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迢的視野被隔了一層投影玻璃,面前有銀白的牆壁和幾台電腦大屏,生命體征監控數據在屏幕上實時刷新,機器合成的光暈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但這就是2390年的現實。
“我們怎麼又突然回來了……”徐迢倒吸了一口涼氣,低頭費勁地把頭盔摘了下來。
眼前剛出現現實的景象,徐迢就下意識尋找身邊的林楚決。随着目光左移,他看到林楚決一反常态,呆呆站在原地出神許久,才在徐迢的呼喚中緩緩摘下頭盔。
他的動作依舊很遲疑,就這麼抱着頭盔低下頭來,盯住黑色鏡面中倒影出的面孔。
那張面孔被映得有些扭曲,但深邃的瞳孔依舊清晰可見,并且在彎曲的弧面上似乎變得更優越了。
“伊斯對我說了一句話德語……她說她喜歡我的眼睛。”忽然林楚決伸手,指尖穿過耷拉下來的發絲,輕輕扶住自己的眼睛。
“伊斯是中德混血,有時候也會教我說德語,所以我聽大概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徐迢微張了張嘴,他實在沒懂這句話的含義。在那樣日照金山的畫面裡,這句話的出現顯得尤為突兀。
“這就是你說的外星人的提示?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們這誰也沒看懂啊?”林楚決無奈地笑了一聲,終于把手上的頭盔輕輕放下了。
徐迢看出林楚決的眼神裡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于是趕緊追問。
“你的眼睛有什麼特别的?她為什麼要對你說這句話?”那是林楚決的眼睛,它有什麼特别之處也隻有林楚決知道。
“我也不懂……”林楚決輕歎了一口氣。
“我眼睛不是原裝的,我的瞳孔天生缺失,所以她說喜歡我的眼睛,其實并不是喜歡我。”
徐迢被林楚決的話吓了一跳,于是直接伸手,一把拽住林楚決的衣服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仔仔細細端詳那雙純黑如無暇寶石的瞳仁。
林楚決瞳孔裡的每一條組織每一抹顔色都那麼精巧,瞳仁深處透出的碎光更是讓人心生漣漪。
徐迢一眨眼,才發現自己離林楚決靠得好近好近,趕緊重新正起身子,摸摸發燙的耳朵:“什麼?你這玩意兒是機械的?人類的技術如何達到如此精妙的地步……實在是精彩。”
“不是機械。”林楚決打斷了他。
“是有人無償捐獻給我的。”
“無償捐獻?”這個回答出乎徐迢的意料,這四個字稀有到幾乎要在徐迢的字典裡消失了。
人類的機械器官技術已經比較成熟了,加上冷凍休眠技術與醫學的發展,人類的平均壽命已突破一百五十年,很少有病人能等到健康的組織器官來源。有這些時間精力,還不如排個兩三年的隊拿到裝配機械器官的資格。
“你知道捐獻者是誰嗎?”徐迢轉念一想,覺得伊斯最後留下的德語,興許就和這眼睛原本的主人有關。
“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一覺醒來重新獲得了光明,伊斯說是有人把眼睛送給了我,後來我的眼睛就沒人再提起了。”林楚決無奈地搖搖頭道。
徐迢無奈地輕舒了一口氣,足足經曆四個小時模拟戰場的錘煉,最後似乎什麼也沒有得到。
“哎算了,這些畫面裡有什麼讓你豁然開朗的提示嗎?它和克蘇魯星球被撕碎的真相哪有什麼沾邊的?”林楚決扭頭就想走了。
他一連兩次進入模拟戰場,身體的消耗已經到了極限,頭也暈乎乎的,就算心裡有所質疑,也無力再去糾結更多。
“我先回宿舍了……我實在是累。”林楚決向後擺了擺手,第一次丢下徐迢自己一個人走出了模拟訓練室。
徐迢知道林楚決此刻所有的反應都不像從前的他,卻也不好多問什麼,隻是側身目送着林楚決離開。
林楚決想單獨靜一靜,徐迢心照不宣地給了他這個空間。
上校宿舍裡——
林楚決早早洗了個熱水澡,往頭頂搭上個毛巾,站到鏡子前囫囵擦拭起頭發。
這明明隻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
可是林楚決莫名看向了鏡子裡的眼睛,不知不覺竟然開始止不住地落寞。
他從未與任何人提及過自己眼睛的故事,那似乎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過往。
此時四下無人,連徐迢也看不到他莫名脆弱的模樣。
當目光快要失焦,ai管家忽然報出一串身份編号,來的人是檔案館遞送員的徐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