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當空,火辣熱情地曝曬大地,氣溫驟升。
碧波萬頃的湖面正中央上,有一處避暑亭台,層層帷幔飄拂左右搖擺,露出了裡頭三人的身影。
英氣明媚的少女悠閑地靠在墊子上,單手托腮,靈動的雙眼落在對面兩人身上,不停地打轉。
隻見面前一大一小入座後,首先便是整理好身上衣着,處處要求平整潔淨,不能出現一絲褶皺。
然後雙手平放在腿上,腰身挺立,神色沉靜,緘默不言。
兩人堪比照鏡子一般,而且還是翻大版與縮小版的存在。
亭中僅他們三人,在旁伺候的宮女們早已退下。
宋妤竹常在外人面前端起架子,私底下卻是不着正形,怎麼舒服怎麼來,反正又沒人看見。
但明顯對面一大一小……
比她還能裝!!
不久之後,一向久居深宮的沈妃娘娘也來了。
她多年禮佛,恰逢今日不是她食素之日,宋妤竹便邀她一道用午膳,她也從未拒絕過。
沈妃一來,先走到宋甯躍身邊,親昵握着他的手,“小甯躍是不是又長高了些。”
“真好啊。”臉上的笑容發自内心,沒停下來過。
沈莊瑜回回見宋甯躍,見他與惠皇後元衣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時,眼裡總露出幾分傷感。
她忽而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要是元衣姐姐在,就好了。
宋甯躍自小養在皇帝寝宮,又有皇帝精心護着,後宮女眷極少能見着他。
但沈妃不同。
皇長孫一生下,親生母親難産而亡,他也難逃病痛的折磨,好幾回險些喪命,都是醫術精湛的沈妃從閻王手裡奪回他。
彼時,皇帝眼裡露出驚恐之色,小心翼翼地抱着孱弱的小嬰兒在懷裡,小嬰兒全身滾燙無比,皮膚燒得紅火一片。
太醫院衆人跪在殿外,苦聲哀求陛下盡快給皇長孫服下濃藥。
皇帝卻不敢再信太醫院。
自打王氏入宮後,短短幾年的時日,後宮上下就被她治理得服服帖帖,處處可見王家的身影。
再者,他無心後宮,也懶得廢些精力給自己找麻煩,就由着王家去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從兒時撫養長大的愛子宋予淮,也就是意外喪生的太子,留下了唯一子嗣,可不能就此斷送在他手裡。
不然日後黃泉之下,有何顔面去見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呢。
皇帝不敢叫他人來治,唯獨隻信沈妃一人。
幸好有沈妃在,不然孫子的命就真要保不住了。
宋甯躍對後宮女人敬而遠之,對沈妃卻生出親近之心,“甯躍近來抄寫了數本佛經,要送給沈娘娘。”
沈莊連連應好,憶起了從前往事:“元衣姐姐從前總說讀佛經如讀天書,說要是讓她抄佛經……”
說到這,她不由地掩嘴笑了笑,“估計抄一輩子也抄不完第一頁呢。”
“後來她病重了,整日整夜地睡着,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之後有一天,她突然拿了一本謄寫完的佛經,說送我當生辰禮,我認得那是她的筆迹,也不知她是如何辦到……”
“可惜那本佛經我還沒讀完,她就走了……”
沈莊抹去了眼角的淚水,見到宋甯躍難過的表情,一下子從回憶裡清醒過來,有些自責:“瞧我!總提起傷心事幹嘛。”
無人注意到……
在沈妃提起元衣時,顧立平放在膝上的手掌,無聲地握成拳,仔細一聽,還能聽見骨頭咯吱咯吱碰撞的聲音。
——斯人已逝,一切已無力回天。
娘娘曾說,等他身披榮光,成為萬衆矚目的大将軍歸來那日,她會打造一副刀槍不入的絕世盔甲贈予他,卻是食言了。
尤記離别那日,娘娘一身烈焰紅裝,騎着棗紅色馬,萬千發絲随風飛揚,“哒哒”馬蹄聲不絕于耳,如此鮮活生動,不辭辛勞遠送他于近郊之外。
可還未過兩年,怎麼就突發惡疾病逝了呢?
“皇舅舅?”宋妤竹發現皇帝站在亭子門邊許久未進來,喊了一聲。
宋允臉上沉痛的神情悄然逝去,轉而換上平日笑嘻嘻的面孔,路過宋甯躍時,沒忍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一下又一下。
宋甯躍不滿地抿着嘴,“皇爺爺!”
“知道了,宋甯躍小大人,以後朕不摸了。”皇帝落在上座,語氣格外敷衍。
宋甯躍顯然不是很相信,畢竟皇爺爺每回都這樣說。
皇帝一來,宮女們陸陸續續上了熱菜,他嘗了一口,驚歎道:“還是當年的味道。太熟悉了,可惜啊……”
說着可惜,卻也沒見他有下言。
宋妤竹知道,皇舅舅是想起了元皇後了,兩人年少因一場鬧劇而結識,又因喜歡吃喝玩樂的性子而玩到一處,陰差陽錯有了太子殿下……
水亭外。
宋玉滿臉洋洋得意,信心十足,大邁步子往裡面去,中途被侍衛長攔了下來,一個任性非要進,一個不敢抗旨不遵。
“你算什麼東西!竟敢攔本公主!”
“公主,陛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
宋玉豈會甘心罷休,嗓門大開:“讓開!本公主有要事要禀告父皇!小心等下本公主要你腦袋!!”
侍衛長絲毫沒有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