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屋檐下日光燦爛明媚,耳邊聞見陣陣鳥語叽叽喳喳地啼叫。
宋妤竹早早便醒了,起身下床,換上衣裙,步入門外,喚人送水洗漱。
小月見到自家郡主這般早起,忽而淺淺一笑,藏不住話裡的調侃,“郡主今日怎得不會賴床了?若是尋常日子,我喚得嗓子都沒了聲,也不見得郡主會早起一刻鐘。”
宋妤竹假裝聽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轉身回屋,同素日裡一般抱怨道:“你今早還是如此聒噪!”
小月在身後笑出了聲。
待宋妤竹洗漱完畢後,小月以為郡主會提前到院中——此刻與平日裡和顧大人用早膳的時候,還早了些。
誰知,一轉眼的功夫,郡主居然進了書房,捧起書,看似認真地研讀了起來。
“郡主不去同顧大人用早膳了嗎?”小月說道,“我讓小廚房送早膳來。”
“不用了。”宋妤竹目光落在書上,狀似不經意地吩咐:“飯點到了,再喚我。”
小月:“……”
宋妤竹一頁一頁地翻開書,心裡有些煩躁,書上的字猶如一隻隻能走能跳的小獸,見過一眼也就飄走了,什麼也沒留下。
她不是為昨日倆人的争執而耿耿于懷。
而是顧立,居然同旁人,就是昨日在場上的士族貴人們一般,認為她一介女兒身就該安安分分當漂亮花瓶,憑蜉蝣之力就妄想撼動參天大樹,簡直自尋死路。
她赢了烏爾赤力,赢回了大靖的臉面,卻不見得會赢得那些人的叫好聲。
數不清的流言蜚語朝她湧來,所幸她早已不在意這些身外之名。
——比當初她如囚犯般遊街示衆,人人見到她數不盡的謾罵,碎石沙土扔向她,好過許多了。
重回一世,無形之中,她好像又走上那條人人不看好的道路。
“郡主,時候到了。”
宋妤竹若無其事地放下書,走到小月身邊問:“你沒跟小廚房提我單獨用膳吧。”
小月搖了搖頭。
“……也不派人來請我過去。”宋妤竹抿了抿嘴,小聲嘀咕道。
話雖如此,卻仍是過去了。
隻是到了院中,空蕩蕩的石桌旁,早不見往日等在那處的欣長身影。
無論她或早或晚來用膳,都能見到顧立靜坐等候她的背影。
——沒有一次缺席過。
宋妤竹怔愣了片刻,心想他可能是有事耽擱了,便先在石椅坐下。
卻沒想,等人竟無聊至極。
她一手撐住腮幫子,盯着手裡的茶杯出了神,面上看不出一絲焦躁,心裡卻恨不得要吃人。
兩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那人一分影子可都沒見着!
“郡主,廚房已備好了飯菜,要上嗎?”
宋妤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沒回應宮人的話,隻是讓人去尋顧立,問問他究竟要不要過來。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顧大人今早天亮後就離開了。”
院裡的蟬鳴聲此起彼伏,一聲比一聲尖銳,難聽極了。
宋妤竹捏住手裡的茶杯沉默不語,倒是旁邊的小月問道:“顧大人走前未留下什麼話嗎?”
“不曾。”
她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利落地起身離開了院子。
秋日微風四起,吹得人身上泛起了冷意,宋妤竹卻隻覺怒火中燒。
她心裡明知顧立不是那種生氣了,會故意一直冷着别人的人。
因為涵養深厚,不允許他做出失禮的行為,就如上次他即使再生氣,也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細心為她上藥。
但心裡的火卻蹭蹭地往上燒。
下回還想叫她等?沒門!
出了院子,她一時不知該走向哪裡,還是在小月的提醒下,才去了昨天待到夜裡才回來的地方。
行宮偏遠的一處殿落,向來分給不受寵、逐漸沒落的簪纓世家。
她的手帕交元靈秀便在此處。
原本,元家世代出強将,能牢牢穩住靖國北邊燕雲十六州防線,抵禦外敵,是靖京炙手可熱的一大世家。
可自十七年前慘烈一戰,元家男丁皆戰死沙場,僅剩留在靖京的婦孺幼小。
将領戰死沙場,元家軍就此沒落。
早些年,靖京元家有元家嫡女皇後娘娘,有太子殿下,有祖母護着,身為主家僅存的後代元靈秀不至于被欺負。
但随着靠山倒下,元府主家沒了主心骨。
走的走,散的散,龐大的元家竟隻剩下她一個孤女。
那些血緣關系遠得不能再遠的旁系親戚們登上門,仗着元家男丁的名義,霸占了元府,短缺她的吃穿。
若不是有宋妤竹在背後為她撐腰,那些吃絕戶的窮親戚,恨不得除了她。
宋妤竹想幫她奪回元家,卻幫不了。
畢竟這世間,沒有男丁,便讓旁系男丁來繼承家業,女子永遠是沒有資格的,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哲理了。
“小竹,你來了。”
元靈秀正忙着繡活,她的手藝極好,片刻的功夫,一隻栩栩如生的小老虎浮現在鞋面上。
“靈姐姐又給宋甯躍那小子繡鞋子?”宋妤竹一見那眼熟的小老虎就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