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竹清醒時不會表現出如此柔軟的姿态,軟聲軟語地哀求是她向來最看不慣的行為。
靠雙手赢回自己想要的一切才是王道。
假若赢不回也無妨,注定不屬于她的東西,她也懶得糾纏。
可她現今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要顧立陪陪她,哪怕說兩句話也好。
結果片刻功夫過去了,還未看清他英俊的臉龐。
宋妤竹臉上止不住的失望,心情煩躁,手撐着床榻欲坐起身。
顧立伫立在門後邊,見此終于有了行動。
宋妤竹心裡偷着笑,面上卻依舊是一副灰心喪氣模樣,斜眼等着他過來。
“郡主!元姑娘來了。”
随着一聲叫喚,小月先進了門,身後領着元靈秀。
她面上的煩躁轉瞬即逝,“靈姐姐!”
“小竹。”元靈秀一見到她,便快步行至床榻邊,一顆心都撲在她身上,連一旁顧立的影子都沒察覺到。
“前幾日不還好好的,怎麼這脖子上還傷着了,疼不疼啊?”
“沒事,都快愈合了。”
元靈秀關切地望着她脖子上的傷口,溫聲細語道:“你呀,把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好不好。别人一點小傷小病你倒是擔心,輪到自己卻總是無所謂。”
宋妤竹無聲地笑了笑,将頭靠在元靈秀的肩上,“知道啦。”
她琢磨了一下,覺得這番話聽起來有些耳熟。
好像……顧立也說過。
對了,顧立呢?
她扭過頭,正想介紹顧立和靈姐姐兩人認識,卻發現顧立方才所站的位置空無一人。
在兩人親親熱熱說着話時,顧立垂眸靜悄悄離開,沒人注意到。
“用過膳了嗎?”元靈秀瞧着她臉上蒼白的神色,有些擔心:“我做了些合你口味的小食,如果餓的話,讓小月熱一熱再用膳。”
宋妤竹今早食不知味,匆匆用過一餐,正好此時有些餓了,毫不見外地讓人端來,火速吃上了。
元靈秀的手藝一絕,做的每道菜都是她愛吃的。
宋妤竹一口接一口,食欲大開,倏地有些感慨道:“哎,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吃上靈姐姐做的菜。”
元靈秀年方二十一,年前與揚州一商賈之子定親,年末便要嫁過去。
說起來,這段姻緣還是宋妤竹牽成的。
元靈秀瞧着她有了精神,不由地抿嘴一笑,“你喜歡,我便日日送來。”
行宮這兩日處處戒備森嚴,各家各戶統統待在屋裡,輕易不得外出。
她料想,肯定是哪裡出事了。
直到今夜她從路過的禁軍口中,偷聽到皇長孫被綁一事,心裡焦急。
隻得趁着夜色,一路小心躲開巡邏的隊伍,一路趕來這裡打聽消息。
陪着宋妤竹用完了飯,也得知了小甯平安的消息,元靈秀便不再叨擾,很快起身告辭。
宋妤竹想着天色已晚,挽留她留在别院裡。
别院裡空着的房間還有許多。
元靈秀卻溫聲拒絕道:“小竹,我該走了。”
宋妤竹不再強求。
早前,她見不得元靈秀居住偏僻殿落。不管是喚她和自己來别院住,還是讓人給她安排一處好些的住處,元靈秀都自始至終不肯。
不合禮數。
她總是這樣拒絕。
宋妤竹喚了宮人護送元靈秀回去,元靈秀拒絕不了隻好應下。
“元姑娘,這邊走。”
月色下幾人經過小院,不遠處的書房内,正好對準幾人的窗戶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若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顧立挺拔站立在窗後,望着月光下出落得标緻的女子,眼裡閃過複雜的神色。
元靈秀,是他親叔父膝下唯一的子嗣。
他從未見過堂妹,隻在離開靖京之際,曾見過小嬸嬸一面。
小嬸嬸溫柔地握住他的小手,貼在自己跳動的孕肚上,輕聲道這是弟弟或是妹妹在同他打招呼呢。
她是在這世上,與他唯二有血緣關系的人。
卻不能,也不敢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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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妤竹被小月三番四次勸回榻上歇息。
然而躺上去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覺。
趁着小月不在,她迅速穿上鞋,往顧立的書房跑去。
回來時正巧碰上這一幕的小月:“……”
萬籁俱寂的深夜,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笃笃”作響。
“進。”
宋妤竹合上門,往裡一瞥,隻見明亮的燭火下,顧立眉骨突出,眼皮薄而窄,凝視桌上的紙張,大手執筆,一番動作行雲流水,表情微微嚴肅。
她緩緩地走近。
“夜已深,不多歇息,亂跑出來做甚?”顧立将筆擱在台上,不滿地擡頭望向她。
兩人之間隔着一張書桌,一人坐,一人站。
宋妤竹雙手抱着,高高在上地觑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顧大人你的禮儀去哪了,走之前也不同我說一聲!”
“我瞧你們關系甚好,不忍打擾罷了。”顧立斂了斂眉,嗓音低沉。
“我和靈姐姐的關系當然好了,改日介紹你們認識。”
顧立明知故問:“哦,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得郡主青睐。”
宋妤竹眼裡笑意卻淡了下去,“不提也罷,一群無賴之徒,要不是姓元,我非打他們一頓不可。”
“你讨厭元家?”顧立試探道,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怎會?!你别胡說。”宋妤竹拉開椅子坐下,頗有種要與他理論一番的樣子。
“元家軍當年傾盡全力守住晏城,雖說結果不令人滿意,可也不能否認元家軍誓死保衛城池的英勇,況且元家軍過往積累的功勳不計其數,靖國誰人能比?”
元家軍百年駐守邊疆,抵禦數不盡外敵,才有了靖國百年安甯。
可當年晏城一戰,元家軍盡全軍之力,城破人亡,不但沒能打退敵軍,甚至還害得朝廷向敵軍進貢。
——這讓多年眼紅元家權勢的世家們有了突破口。
元家軍首領好大喜功、連累無辜生命等等惡意的謠言盛傳靖京。
元家在靖人心中跌落神壇,一時人人落井下石,無數謾罵通通湧向元家。
直到顧立改變了局面,衆人才收斂了些。
顧立始終低着頭,怕眼中可怖的情緒被她發現,勉強穩住了聲音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宋妤竹定坐如神,如平日一樣假裝聽不見,故意轉移話題道:“你用我給的地圖找到了吹笛之人所在的位置,就沒有别的想問我嗎?”
重來一世,她不知今生的軌迹是否還同前世一般。
隻能竭盡所能,确保一切萬無全失。
——隻将地圖交給顧立一人。
“你不願說,我亦不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