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掃灑女使們的嬉笑聲時不時傳入耳邊。

屋内落針可聞，空氣停滞。

逼仄的角落裡，兩人衣裳虛虛相挨，近到彼此的氣息在咫尺間糾纏，呼吸越發加快。

顧立附在她耳邊，嗓音低沉，莫名帶着幾分撩人的味道：“好些了嗎？”

宋妤竹木木地望着他不說話。

耳膜震動得厲害，一時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顧立：“你之前不是說不原諒他？早已不與他往來？”

“那是他說他有情……”她急急忙忙解釋道。

“既然你早已下了決心，就不要為了不相幹之人難過。”

顧立冷靜地對上她的視線，“不值當。”

——她心中又何嘗不知他所說的道理呢。

宋妤竹低落地垂下眼，額頭搭在顧立肩上，“我就是……不懂，為何我與他……會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另一個世界裡，我和他至今仍是知己好友。”

“我們相伴遊遍江南美景，品世上最美味最特别的食物。甚至在生死關頭，他從未想過出賣我，一心助我逃離追殺。反而是我最親近之人選擇背叛我……”

“以前是我辜負了他，我便想着這回我定要待他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惜世事無常，他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正因為真情來之不易，所以斷然不敢冒險走上婚嫁之路。

做她的親人，難道不比郎婿好嗎？

宋妤竹沉浸在情緒裡，沒有注意到顧立驟然難看的臉色，僅僅過了一瞬，又恢複如常。

-

小月提着食盒第三回進門，勸道：“郡主，您不食晚膳是不行的，好歹吃一點啊。”

“我不餓，收下去吧。”

“您真不吃嗎？”小月打開食盒，濃郁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屋子，笑道：“這些菜是顧大人親自送來的，瞧着不像是府上廚子的手藝，也不知是從哪特意為您尋來的。”

她歎息道：“可惜顧大人一片苦心要被辜負了咯！”

話音剛落，便見郡主走了出來，瞧着桌上的飯菜有些傻眼：“果真是顧暨白送來了的？”

“哪還有假啊，郡主。”小月說，“您如今走去，興許還能追上顧大人呢。”

宋妤竹點了點頭，桌上的菜肴通通嘗了個遍，甚合她的口味。

“郡主。”小月偷偷摸摸地湊到她身邊問，“您和顧大人如今是什麼關系啊？”

宋妤竹咀嚼的動作一頓，放下碗筷，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見小月跑到門外譴走仆役，随後左右觀察了一圈，發現沒人後才回來把門緊緊合上。

殊不知，屋舍右側窗邊屹立着一個高大身影，玄色外衣沾了些牆灰，腳下鞋子沾得更多。

隻見他面向隔開院子的圍牆，一副立即要離開的模樣，卻又伫立在原地遲疑。

過了沒多久，他又轉身返回方才偷聽的牆角處，豎起了耳朵。

“郡主，現下無人了，您就和我說說呗。”

宋妤竹：“你自小在宮裡和我一起長大，我怎不知你還有八卦的一面呢。”

“我這不是瞧着……顧大人和您有點那個意思嘛。”小月有些害羞。

“還能有什麼意思？”宋妤竹故作不懂，認真解釋道：“他隻是我兄長，是家人。”

小月：“可我怎麼聽說，顧大人同陛下提議，向天下衆人公布您是陛下養女的身份，不在長公主名下。這樣就能撇清你和顧大人兄妹的關系，也就是說……”

“以後就算顧大人真心求娶您，看看還有誰敢不服——顧大人這是在為未來謀算啊！”

宋妤竹：“！！！”

她震驚地搖了搖頭，繼續用膳，心道小月倒是挺敢想。

小月一臉不服氣，繼續問：“郡主，難道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說得很好，下次别說了。”

小月為自家郡主操碎了心，勸道：“郡主。其實我覺得吧，顧大人人挺好的，您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我……”

說不心動是假的。

她還真細細想過。

隻是經過了宋衍之那事以後，清晰地認識到，情愛一事實在過于缥缈。

前世的宋衍之願為了心愛之人平平安安，不顧生死。

但今生的宋衍之卻……

“好了，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宋妤竹支起下巴，眼睛看向半空中，落不到實處，像是在沉思：“他是兄長，隻能是兄長……”

這話一字不落地灌入玄色身影的耳裡。

顧立神色鎮靜，臉上瞧不出情緒來，轉身離去。

忽而他回過頭，朝屋内一望，目光穿透遙遠的距離，不停地找尋她的身影。

隻看一眼，足夠了。

他心道。

卻終究是……無果。

-

深夜書房。

“笃——笃——”

随後，屋内清朗的聲音傳來，“進。”

宋妤竹規規矩矩地推開門，走進後并沒有将門合上，反而是将門打開到最大。

顧立放下筆，瞧見是她時眼裡閃過幾分訝異，似乎在說今日走尋常路，不偷偷摸摸了？

宋妤竹看出來了，沒好氣瞪了他一眼，義正言辭道：“我今夜光明正大來向顧兄辭行，明日便要搬回長公主府居住了。”

顧立起身的動作一頓，怔愣片刻，才緩緩張開嘴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