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過沈硯柏在他将死之際還這麼質問,兩眼深切又水霧茫茫地忘進他瞳底,斷斷續續道“是我讓你有了痛苦一輩子的事……咳咳…萬般由我而起……你找我尋仇沒有錯!咳咳……!”
“為什麼?!為什麼?!!!!!”沈硯柏痛苦低嚎,“我們該是成婚的!今日回了幽州我們該是準備婚事成婚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蕭褚安倏得蹙緊眉頭,又是一口籲吐,裡衣早已沒有幹淨之地,他狼狽得像個在血漿中打滾的血人。萬蟻啃噬之痛從心府逐漸蔓延,他難受地縮在沈硯柏懷中發顫,恨不能立馬就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忍痛去撫沈硯柏臉頰,去擦那滿臉的淚,目光一刻不願離開他,他張着嘴努力道,“我蕭褚安這輩…隻愛過你……僅心歡過你一人……沈硯柏,我愛你至深,難以言表……往後,好好活…咳咳!……唔啊啊啊!!!”
燎火灼心在他體内四處亂竄,像是被架在火面上烤一樣,他痛苦地掙脫沈硯柏懷抱,伸手摩挲出枕下藏匿防身用的匕首。
沈硯柏驚覺他要做什麼,伸手搶奪卻被蕭褚安順帶包抄着匕首刺向他的心!
一時間分秒止頓,時間仿若凝固,隻有撕心裂肺的咆哮響徹雲霄!
蕭褚安四肢扭曲地癱在床上,身狀慘烈,他雙目圓瞪嘴角緩緩扯出笑意,呈現一種詭谲又讓人淪浃肌髓的樣子。
沈硯柏去摟他身子按在懷中,不斷地試圖用自己體溫去溫暖他,可那溫感流失得太快,真的太快……他根本來不及追趕,隻有一聲聲無盡絕望痛苦的哀嚎。
抱着冰涼的人也不知嚎哭了多久,他抄起蕭褚安身子,不修邊幅地趔趄出門。
遠處傳來馬車聲,是柳文徽帶着人來迎接程安王歸程。
沈硯柏止住腳步,木愣地看着柳文徽聲色驚懼地質問自己。看得出他很憤怒,頸首漲得通紅,好似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掐死!
沈硯柏無動于衷,他說不出話,心痛得他開不了口,意志消沉地看着柳文徽沖自己怒吼,終在一聲響亮的耳光下殘存的理智開始回籠。
他安放下褚安,蹭擦着滿臉血迹,從腰間緩緩抽出長劍直抵柳文徽喉間!
一個矮身躲閃,柳文徽掃亂他的步伐,趁機拔出彎刀憤力削砍,怒吼着,“我要殺了你!!!”
刀劍碰撞的叮當響,幾名侍衛見狀紛紛趕來加入戰況,沈硯柏一個不留心便被刺出一條血痕,不過幾秒的微頓,幾人群擁而上地刺傷他。
他咬牙奮戰,帶着赴死般地決心去拼殺,他踏牆沿騰起,将幾名侍衛一個個放倒,又趁着柳文徽大意之際,迅速轉身騰空執劍刺穿他臂膀!
他踏壓着柳文徽在地,劍鋒沒地咫尺地将他釘在地上!似是不解恨,狠起一把将白花花的劍身盡數沒入泥土!隻聽一聲嚎叫,刺出的血珠濺在地上,裹着塵土炸開像一朵朵盛開的點地梅。
半晌,背上的人終于開口,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隻聽他咬牙切齒問出當年沈家縱火之事。
柳文徽臉頰緊貼地皮,艱難地側首看了眼靠在牆根的蕭褚安。他豁然貫通心下剩有無盡懊悔,他緩緩閉眼又睜開,倏然發了瘋似地笑起來。
“你笑什麼?!當年之事你有沒有參與!!”沈硯柏去切動劍柄,隻聽“咔嚓”一聲骨裂,柳文徽面容扭曲地嗚咽,他切齒道,“沈秋!你想聽真相?!”
沈硯柏眉沖雲霄,腳踏着碾壓他,“快說!”
柳文徽嗤笑個不停,任背上的人如何折磨隻待笑夠了才停下來,他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兩眼直直地看着蕭褚安問道,“他是死在你手裡的?”
“我…我沒想殺他……!”
“他是死在你手裡的!!!”柳文徽激湧,滿腔悔恨“死在了他最愛的人手裡!!!我說過的……我早說過你不該救他!蕭褚安你當年就不該救他!更不該愛上他!!”
柳文徽癡癫一般地狂笑不止,自肺腑暢快地朗笑,“沈秋,你殺錯了人!!殺了一個深深愛着你的人!我要你今後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怅恨、懊悔中度過!”他轉着脖頸最大角度啟望能與沈硯柏對視,他要見他臉上痛苦欲絕的神情!“因為那晚沈家的火…是我放的……蕭褚安根本不知情……!”
“你、你說什麼……?”沈硯柏聲線發顫。
柳文徽大笑,“我說……沈家的火是我放的!蕭褚安根本不知情!那夜我們是去密會瑞王不錯,可蕭褚安狠不下心去做那件事……是我背着他夜潛沈家府邸,趁着所有人睡着之際倒上燃油助力,我隻用火折子輕輕點燃,火就轟得一下從正房燒了起來……!”
“天要沈家滅!那夜就連東風都吹得格外起勁兒,讓火勢燒燃得如明晝。隻可惜蕭褚安任意妄為不聽人言,救出你這麼一個禍害養在身邊!”柳文徽哂哼道,“你父親得罪的是現今天子,就算我們不動手也會由旁人去取你們性命,由着那時你現在早死得白骨花花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這?!你該、啊——!!!我的手!我的手!!!”
劍鋒斬斷臂膀,沈硯柏抽出塵封泥土的劍身。他渾渾噩噩地望着牆根那臉色灰白的人,卻再流不出一滴淚,隻覺得心被掏了個無底洞,空蕩蕩的。
他不覺得柳文徽是想激怒他而故意這麼說,原來夜夢之中那頻頻阻撓之人果然他是!
他不該那般沖動的,不該那般急着沖動丢了理智的!!
既然不是蕭褚安所為,那他将此行徑包攬身上……為的是庇護他,他在庇護柳文徽!
瞳眸沒有淚的沖洗已是布滿血絲,沈硯柏此刻揮劍多想斬了他!
“殺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想要我的命?!殺了我!殺了我啊!!!”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殺了我!殺了我我就可以和褚安下去團聚了!”
沈硯柏劍懸半空落下,他要柳文徽的命,可也不能讓他死得這麼痛快!他想和蕭褚安下地府做亡命鴛鴦,他偏是不讓!
他要讓他活着,讓他好好活着,讓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劍錯落在他小腿之上,哀叫不斷。
如若不是家仇牽絆,沈硯柏想随蕭褚安去了。
隻是到了地府他應也不會原諒自己……他讓自己好好活着,他知道一切真相卻讓自己稀裡糊塗地活着!
他把着自己手刺向他的那一刻他就沒想讓自己好好活着!他要自己一輩子刻骨銘心、切膚之痛地記住他!
沈硯柏去摟那冰涼的身子,熱唇去吻那如水浸人的臉龐與唇瓣,無論他呼吸動作急促地多熱情,卻仍舊得不到一絲回應。
他越吻越急,沒有回應的軀體讓他不得不面對蕭褚安已經逝去的實事。
他抽力般地倒在他頸窩,低低抽噎……
初升的日頭格外的紅,像染了血。
日光普照大地,春光媚明的味道掩蓋了山間這片小屋的血腥糾葛與愛恨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