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蕭褚安獨自走在歸途,手提酒罐搖搖晃晃,他分不清現實與否,隻想借着酒的烈勁忘卻一切。
遙想前世醉生夢死,就如雲煙風吹即散。
他品嘗着辛辣回甘的酒水,胸腔熱得鼓燥,這是他醒來後第一次飲酒,卻再沒了以前沉醉酒鄉後的歡樂。無限放大的隻有心中悲楚,烈火将郁結焚燒,讓他無時不刻地體會着那種沉悶鑽心之痛。
站在偌大空曠的街道,他倏得不知往哪兒走,再仰首望天,黑夜遼闊天地之大,他卻不偏不倚地重生在了這地,又讓自己無獨有偶地屢碰他不止。蕭褚安無言嗤笑,這究竟是命中注定還是前世今生都避不開的孽緣……
沈硯柏的話萦繞在他耳畔,無論何種緣由,柳文徽他是必須要見。隻是這一見,與沈硯柏間怕是再糾葛難分。
深秋的風襲人,蕭褚安席地旮旯處抱着酒罐暢飲,渾身如沐浴火,風吹不滅也澆不透,無言地将他架置冰火兩重天。
月落日升,晨光破雲。
蕭褚安就在街巷裡這麼睡了一夜,他是被幾個玩耍的孩童聲擾醒了,醒來便渾身骨骼錯位般酸疼。小孩聽見動靜似終于發現了他,幾人慌忙拾起地上的木陀螺如見鬼般地跑遠了。
蕭褚安想開口叫住,張嘴卻發現喉嚨被酒燒得沙啞。他聞了聞身上熏人的酒氣,看着不大點的小人你推我趕地消失在巷口,或許是憶起幼年,他駐足許久才離去。
回院洗了澡換了衣裳,饒是如此可面容的憔悴難以掩飾。他顧不了此,牽了匹快馬揮缰而下。
将軍府内院,侍衛将受賄來的銀子揣進懷一路小跑不敢怠慢。
門外那男人他可記得模樣,月前才剛出入過一次府邸。雖不清楚身份,但出手如此闊綽又能讓将軍派人安送的必定不是一般人。
此時巳時不過,沈硯柏用了餐正在書房溫書,就聽門外腳步匆匆,緊接着人聲禀告。
“将軍,門外有個叫蕭褚安的求見您。”見久不回聲,侍衛怕他忘了又提醒道,“就是上次夜裡您派人安送回家的那位。”
沈硯柏書卷在手,滿章文字再看不下去一分,“……帶他進來。”
“是!”
蕭褚安進了府直入後院,遙遙就見沈硯柏在那兒等他,原以為這人又要同他扯些悲秋之事,卻不想如此痛快直領他而去。
前路他是被蒙了眼,直到入了暗庫才被解下布條,看着幽長黑暗的甬道,蕭褚安下意識側首看了看他。
“害怕?”
“怕什麼?!就沒有本王怕……”蕭褚安脫口而出,等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份戛然緘口,他甩掉沈硯柏的牽制“本少爺就沒有怕的時候。”
沈硯柏收回落空的手,掏出懷中巴掌大的八卦陣盤,不知撥動了什麼齒輪便越轉越快,旋即伴随“轟隆”一聲,壘砌的石壁緩緩推送出一路壁燈,刹時間整個通道燈火通明!
“一柱香的時間,我在這裡等你。”
蕭褚安張了張嘴又閉口,隻有一柱香的時間……現在無論講什麼都是浪費,他奔着往甬道盡頭跑去,心中卻生起了畏。
站在那緊閉的石門前,他正猶豫着該以何顔面面對柳文徽,又該如何同他講自己身上這常人不願信的離奇事——石壁大門便“轟”得緩緩打開,柳文徽就那麼凄涼蓬垢的出現在他面前。
聽見動靜,柳文徽以為是來人給他送飯,緩緩擡頭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顫聲喊了聲“殿下……”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他激動地掙着鐐铐,“蕭褚安……蕭褚安!”
正如沈硯柏所說,柳文徽沒了臂膀與小腿,身上結痂新舊傷如魚鱗一般疊滿不斷,放眼皮開肉綻,滿目瘡痍。
“你……你是人是鬼?”柳文徽緊盯着面前這人,神志恢複便如是問道。他還沒到癡瘋的地步怎麼會不記得褚安已經離世了,可現今眼前這活生生站着的人又是誰?!
“文徽兄……我對不住你”蕭褚安掀訣下跪。
柳文徽想去扶他可能用的一隻手被緊緊鍊鎖,鞭子抽在身上都不及此刻淚劃過幹裂臉頰來的生疼,他口中不停地喊着褚安,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大限将至了才會看到這般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