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褚安更不知要如何開口,隻滿心愧疚又徒勞地撬動鐵鍊想解救他,卻如蚍蜉撼樹。
“褚安……别費力了,沒用的。”
耳邊響起柳文徽的聲音,蕭褚安緩緩擡頭去望那張早已滄桑不堪的臉,他從亂發中将他撥出,手指顫撫着滿身結痂的傷口,痛心道“昔年意氣風發不複,撩鎖大好年華,行差踏錯,萬劫不複,君痛悔已!”
“褚安,别哭……”
柳文徽艱難地拉扯着想替他拭淚,擡手卻見自己老繭遍布又皲裂的手便微微退縮,遂拾過蕭褚安的衣訣替他掩淚,生怕這手糙骨弄疼了他。
看着他淚如雨柱,柳文徽亦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平生鮮少見到蕭褚安流淚,此刻慌亂又無措。
他一直知道蕭褚安因當年之事在沈硯柏和自己間難做人,也一直有意無意地拿捏這種心思望他留在自己身邊,可卻沒想朝三暮四的他竟真對人動了心,沒想事情結局會是這般不盡人意,陰陽兩隔。
“文徽兄……”蕭褚安啞聲開口。
“别再說對不住了……我不喜歡聽。”他仰頭望這牢籠密室,望這方寸之地,“一切都是我甘願的。是我柳文徽甘之如饴……!我隻是不甘一輩做你手下将,做你口中所謂的兄長……!”
蕭褚安何能不知,情愛這東西就是不知從何而起紮根蔓延,可他對柳文徽自始至終就隻有惺惺相惜的親情,“文徽,我欠你的什麼都能應下,唯獨感情……不行。”
柳文徽淡淡哂笑,終于體會到什麼叫殺人于無形,胸口有團郁氣喘不上也咽不下,要将他活活悶死一般。良久,他道“為主子賣命是我職責,你什麼也不欠,硬要欠的你也還不上……”
他再按捺不住心潮,卻還是撩起一片衣訣拂在手上去觸他臉頰,當感受到那溫熱的體溫,即便眼眶睜得再大還是盛不住顆顆水珠,眼前這人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帶我走吧,帶我走……我不論你是人是鬼還是沈硯柏弄出折磨人的東西,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如今這副模樣苟活已沒有意義,給我個一刀了結的痛快……!”
蕭褚安撫上那粗粝顫抖不止的手,深深望進他眼底。柳文徽的話砸進他心,縱然知曉這該是他此刻最妄求的解脫,但念頭橫生的一刻,他還是眼神閃躲不敢直視。
“褚安……帶我走吧,無論天府還是地獄,隻要能跟随你哪兒我都願意。”
石門落閘之際,蕭褚安站在門外似又聽見他輕喚自己,回首透過縫隙——他那渴求着向死而脫的眼神精亮地直擊心底。
柳文徽同他講了很多,大多數圍繞着他當初是甘願做那件事和結束這暗無天日的苟生。他看自己的眼神時而恍惚時而清明,沒吓着他倒也是幸事,畢竟擺着一個死了的人重又活生生出現誰能不寒顫。
蕭褚安還浸在悲傷,不知何時沈硯柏到了身旁,他側首躲過他的拭淚,默了片刻後道,“……求你殺了他。”
沈硯柏微微錯愕,随即反應過來“死”是柳文徽最奢求的東西。他撫捏上他後脖頸,另隻手強硬地替他擦淚,語氣淡然,“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蕭褚安靜默,咬緊了後槽牙,他心知肚明沈硯柏的意思,看他的那雙眼恨不能帶上剜刀,“我答應你。”
“我還沒說條件。”
“我答應……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隻要能留住人,什麼都好說……沈硯柏自顧自地安慰,将他緩緩擁入懷中,心裡卻嫉妒得要命,嫉妒他為柳文徽這麼迫不及待地付出一切。
“好香……你來時特意洗沐了”沈硯柏沉醉在他溫暖的氣息,語氣透着幾分沒壓制住的怒氣“你是不是早想好了要為他獻出自己?”
“沈硯柏,如若換作是你,你又該當如何?王權争奪,朝政内亂,這般你能獨善其身?他不過是把刀,得利者已經是死了……”蕭褚安閉上眼,聲線近乎乞求,“能不能就讓這筆債停在這。”
沈硯柏聽罷憤得推開他,委屈不甘沖紅了眼,“我呢?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害我家破人亡的原就在我身邊?!你知道我是何心境?!”
“我怎麼不知道!我怎麼不知……我與你同眠夜夜心懷愧疚,知道當我發現愛上你時受着怎樣的煎熬?!既前世償得還不夠,老天不是又讓我活了過來?你若不解恨,大可再将我千刀萬剮洩憤!”
沈硯柏壓下屈甘,是……老天讓他重生是在給自己珍惜他的機會,他們現在的每刻都是千金難求的奢貴!他何能再與争執不休惹他傷心,他困住掙紮不斷的人,心甘地挨着巴掌與捶擊“你不是想救他?!一句話的事,你總得讓我看看你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