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你要如何講解?”
子玉走到我身後,把刀筆放到我手裡,握緊了我的手背:“我見了你昨日寫的字,如果像昨天那麼寫,恐怕會讓人瞧出端倪,我來教你怎麼寫。”
他俯身彎腰,帶着我一筆一劃抄寫第一行字,我雖然覺得這種舉動更适合男女之間,頗有些舉案齊眉的詩情畫意,但子玉能對自己做這樣的舉動,我還是有些高興的。
這就證明他已經徹底不防備老子了,至少在子玉面前,我這頂斷袖的帽子是摘下了。
萬裡長城第一磚,老子成功鋪下!相信過不了一年,這郢都上下就能把我當作正常男人看,我也算為本尊做了點有價值的事。
子玉帶着我寫完一行字,方才說道:“這行字的意思是——用兵之道,應勢而變,應時而動。”
啥?
用兵之道!!!
我愣了片刻,目光暗淡,心裡大大的失落。
原來這他娘的是本兵書。
子玉放開我的手,走到我面前慢慢解釋道:“周禮所定下的戰争禮儀,用在中原諸國之間,倒也有些價值,中原諸侯國之間争鬥的原因無外乎邊境、人口、糧草和霸主地位,誰也沒想真的吞了誰,但是禮崩樂壞,周天子失去了統治力,這個世間已經開始慢慢改變了,往後的戰争一定會越來越殘酷,周禮那一套規規矩矩的打法已經不适用了。”
我還沉浸在失落中,有些昏昏欲睡,實在提不起興趣,任由他講着。
子玉望着屋外,聲音不緩不急,平淡如水:“前任齊國國君算是周禮的中興者,但也加快了它的滅亡,如果沒有下一位挑大旗的人,中原必亂。”
我擡眼瞧他,青嫩嫩的模樣,身長玉立,雖然沒瞧着正面,但那股子對戰場的信念已經掩藏不住。
我道:“子玉你想從軍?”
子玉側轉頭,微微一笑,澄澈溫和:“想想而已,讀了點兵書,難免喜歡紙上談兵,像我這種出身,要麼走我師父的老路,要麼像别的男子一樣,閑時充耕,戰時充軍,為氏族子弟做馬前卒,一年到頭回不來幾次。”
我無言以對,其實他說的很對,現下這個時代還屬于奴隸社會,若不是有秋荑這座靠山在,像子玉這樣的人,必然已經成了哪個貴族的奴隸。奴隸的義務,除了幫公家種田還要幫公家打仗,成了親的,還要負責幫公家造人,增加屬地人口。
不過那些奴隸并沒有想象中憤懑不平。
一來這個時候的人還崇拜神靈,相信貴賤自有天定,這也是那個周禮宣傳洗腦的内容,周禮制定了一大堆貴族和奴隸的規矩區别,吃穿用住行無所不含,就是要潛移默化告訴這些韭菜,貴賤生來就由天定了,不要觊觎。
二來這個時候戰亂較多,諸國紛争,貴族子弟也不是想象中那麼膿包,能文能武,入則論政,出則統軍,都是些人精,所以“貴族”的很有說服力。
我溫聲道:“其實,不從軍也好。倘若日後你有了家室,每次出征,你妻子都會提心吊膽過日子,你在戰場生死一線,她在家裡不知道情況隻能胡亂猜測,倒也折磨。”
子玉笑了笑:“你說的話倒和我師父差不多……不說我了,我繼續教你寫字。”
子玉又轉到我邊上,手把手教我寫接下來的字,這溫馨的感覺,倒有點像老父親教孩子的味道,我們一直學到日落西山,終于學完了這一卷,也終于等到了秋荑回來。
秋荑一回來就送了我一份大禮。
他徑直撞開了書房的門,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抓起了老子的手,雙眼狂亂:“雲笙,對不住了……公子玦請求大王……任命你為此次出征的左軍将領……師父我人微言輕,幫不了你……上了戰場,你可……千萬要當心啊!”
宛如五雷轟頂,老子頓時渾身發軟癱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分個手而已,至于這麼打擊報複麼?!
談戀愛果然費命!
秋荑紅着眼道:“你父親說甚好,得勝歸來剛好成親,此戰是你成為真正意義上楚國男兒的第一戰,他會派出屈氏一軍做為左軍,由你指揮。”
我喉嚨像被人死死鉗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冷汗濕透了衣衫,子玉關切地問道:“雲笙哥,你還好吧?”
我無助地望着秋荑,秋荑垂下眼皮,不敢和我直視,又拍了拍我的手背:“還有二十日出發,你也不要學這些書面上的了,就讓子玉天天陪你練劍吧,你……哎……一定要活着回來,我會夜夜為你祈禱。”
秋荑又拍了拍子玉的肩,轉身飄了出去。
子玉看着我雙目發直,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