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明豔,邺城一場雪後雕欄玉砌,海棠閣院更似仙境,芍藥送去早膳的時候,宋琬瓷已經醒了。
她坐在梳妝台前,拆了發髻,穿着紅色裡衣,披着頭發,安安靜靜地凝視着銅鏡内的自己。
經過昨夜刺傷她的事情之後,宋琬瓷心裡沖動的情緒和仇恨淡了些,是愛是恨,也有些分不清了。
“原來殺人的感覺,一點也不痛快。”她努力回憶着昏迷之前,所見之人帶着傷靠近自己,好像對自己是說了什麼,記不清,隻不過那一刀刺得很深,是否傷及其性命,也不得而知。
見芍藥走過來,她端坐着不動,淡聲問道:“殿下去哪裡了?為何一大早就不見她人影?”
得了這話,站她身後的芍藥顯然支支吾吾起來,拿起檀木梳的手不自覺頓了一頓,像是在斟酌言辭,一會才輕聲說道:“芍藥先給王妃梳發,至于殿下她...她...應該是在書房忙公事。”
宋琬瓷原本平直的細眉往下蹙着,嫣紅的唇瓣輕啟,聲色冷淡:“給我寬衣,我去瞧瞧她。”
“不可!”芍藥連忙出聲打斷她:“殿下今早就吩咐過,未經殿下的允許,誰也不能擅自進入梅院,哪怕是,是王妃也不能進去。”
得了這話,宋琬瓷不覺得驚訝,畢竟昨夜是她用匕首刺傷了她,不願見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可轉念一想,這才剛成婚就開始鬧别扭,那往後日子不得獨守空房,做了這不得寵的霖王妃?
念及此,她抿了抿嘴唇,心裡怎麼說還是有她的一席之位,哪怕是帶着恨意,這份愛也不容被自己忽視。
片刻後,她一聲歎息,坐起身,低聲道:“給我寬衣。”
芍藥也有些猶豫不決,她不敢挪動腳步,隻定定地望着宋琬瓷,連雙手也不知該如何安放了一樣,一直揪着裙子。
“罷了。”宋琬瓷見她一副很為難的模樣,也不再強迫她為自己寬衣,走到床榻邊,拿起床上的紅色鬥篷披肩,随意往身上一披,便離開了房間。
她往梅院方向緩步走去,府中的下人都不知去哪了,冷冷清清得隻有路道兩旁的積雪,風輕拂而過,披散在身後的長發随風飛舞。
正納悶人都去哪之時,她已然站在梅院大門前,望着院子,裡面全是人,侍女陸陸續續從鹿霖郁房間裡出來,手裡端着冒着熱氣的銅盆,其中一個侍女不慎被什麼東西絆倒,銅盆内的血水灑出來,落在雪地裡。
“小心點!”站在一邊的華露指揮着她們:“你們快去接熱水,别磨磨蹭蹭的。”
“看來......她傷得真的很重。”宋琬瓷自知昨日被仇恨蒙了雙眼,對她拔刀相向,逼迫她放自己離開。
可把鹿霖郁真的刺傷了,她心底莫名有了愧疚,來大齊的這快兩年時間裡,她未曾虧待過自己,百依百順,缺什麼補什麼,海棠閣院永遠都是比其他院子華麗,連院中的海棠她也是親自過來,定期修剪施肥。
望着正對着大門的屋子,宋琬瓷的眼眸一瞬便濕潤了,終是不忍心看到鹿霖郁這般痛苦,她含着淚水,踏進大門,往最裡面行至屋子的門前。
“王妃,您怎麼來了?”華露從驚訝轉而冷漠,對其大聲道:“您不能進去!”
宋琬瓷沉了沉氣,不顧華露的阻攔:“走開!”
說完這話,她當着所有人的面硬闖進屋,身子往左邊半轉過去,鹿霖郁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裡衣敞着,露出裡面觸目驚心的傷口,冒着黑血的患處虛弱地起伏着,雙唇更是白得可怕,不斷吐出血。
宋琬瓷從未想過這一刀會傷她如此重,下意識往後退卻,不敢靠近鹿霖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