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養得起的,馬車行駛在道上也瞧着分外有氣勢,行人紛紛讓道,生怕挨了金貴的馬身子,再吃馬夫鞭子。
馮家祖上雖有官身,現在也隻是庶民人家,留守在門口的幫傭見馬車停靠,立刻殷勤上前:“敢問是哪家貴人?”
錢鑫的馬夫見慣了人,倒沒學得狗仗人勢的氣焰,下車與人插手禮:“是縣令家的孫娘子。”
隻聽得縣令二字,就不必管是什麼娘子了,必是藥縣頭一等人家的娘子。幫傭喊着人來迎接,一邊快步往裡頭跑去。
不多時,馮家婦人已經站在門口處迎接,她還記得桂娘:“你是……孫主簿家的小娘子?是叫桂娘吧,本該我們上門去探望你的,隻是縣令門第,輕易不敢求見,實在是不好意思。”
桂娘也不在意這樣,與人往裡走:“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哪裡值當受人惦念,隻求閻王不要惦記我就好。”
主客分坐,桂娘從陸家侍從手裡接過木匣,低聲吩咐兩句,然後扭頭與馮婦人說:“我家的事,全城大概無人不曉了,也盡是寫不好與人說的,人也不在了,就更不方便再提。但娘子家與我家是要做親的,我還是得與娘子再分說兩句。”
“孫娘子直言便是。”馮婦人明了,叫侍從都一并退出門外了。
桂娘松開心弦後,說話再直白不過:“我家兩個兄弟都不是好東西,實在不敢耽誤娘子家的好人。隻是從前有長輩在,我也不能違背,如今自然是從實相告。我那二兄确實是個浪蕩子,大兄卻也不怎麼友愛弟弟,将來大抵也不是個能孝順嶽家、敬愛妻子的人物,無論娘子打算如何,我都不會過問。等到陸縣令任期滿,我也會跟随錢大醫離開此處。”
說到這,桂娘笑了一聲:“他……讀書大概也讀不出什麼名堂,不過令愛的婚事,還是交由娘子自己決定為好,我就不參合了。”将匣子放在桌案上,“我手頭隻有這十貫錢,從吳家退婚得來。聊做我的心意,希望能稍微彌補令愛的損失。”
總歸孫家預定的親事不隻有一門,現在吳家先退,槍打出頭鳥,退了也不打眼了,就是叫人說閑話又如何。總歸馮家無人做官,吳家都不在乎的名聲,能影響馮家的也有限。
馮婦人再三謝過桂娘,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車上,目送人離開。等周圍的人散了,馮婦人才囑托幫傭立刻去請出門吃酒的馮氏回來。
馮婦人隻有一女,何嘗忍心叫女兒去這般破落戶遭罪,自然是要早做打算。隻是馮氏猶猶豫豫,指望未來女婿有才,叫馮婦人來說,那是猴年馬月的事,虛的就是虛的,當下的好處才要緊。
當初馮家就沒有收受孫家什麼銀錢,就孫家那體量,也掏不出什麼油水,現在退婚也不必考慮這個,更不願花了供女兒讀書的存銀,直接将桂娘送的一匣子銅錢打開換了個罐子裝上,當做是吃食贈送給孫大郎。
孫大郎就這樣被人莫名其妙的退了婚,拎着食盒回到暫時租賃的民宅,萬般辛酸在心頭。
孫大郎正要在背地裡如何如何唾罵一番,肚子卻先咕噜咕噜叫起來,偏偏老仆帶着小仆出門找食至今未歸。
久餓不止,孫大郎便忍着羞辱打開了馮家贈與的食盒,一瞧,竟是十貫錢。
尋常人家而言,并不是小數目。于如今的孫大郎而言,可謂是雪中送炭了。
孫大郎既知馮家好意,又在心底暗恨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孫大郎捶胸頓足一番後,掏出幾個銅錢上街買吃食填飽肚子。
省着點花,足夠孫大郎三年嚼用,再叫老李小李二仆做些苦工供他讀書,萬一科舉有望,便能翻身了。
孫大郎這頭嚼着餅想得美,那頭老李帶着小李已然找好了下家主人,正給人磕頭謝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