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忽然感到身後一股冷風吹過,她下意識往後退幾了步,再次看到了整座雕塑的全貌:石山上的每一種動物都在向上爬,像是朝聖者一般,它們的唯一目的就是山頂。
氤氲環繞,袅袅炊煙,明明是一副極美的山景圖,但知道了上面朝聖的是動物之後,梁祝開始渾身發寒,連同她自己都像是被困在裡面一樣,掙脫不開。
明明是溫和的白熾燈,此刻卻像是被放在手術台上的人,被燈光照得睜不開眼,手腳被縛,打了麻藥後一點點失去意識。
她手上泛着冷汗,擡頭看向天花闆,才發現中央空調的風剛好吹在她的後背上。
她看了一眼時間,神鹿還沒有回來。
在看過那座詭異的雕塑後,周圍其他的展品她也沒有興趣再看,她決定遠離這個怪異的雕塑,老實站在門口,等着神鹿回來。
不過,她剛走到門口,開元公司的發展曆程吸引了她,确切地說,是一張極具年代感的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
開元于十年前建立,公司的發展曆程全是新打印的照片牆,但是在最開始,也就是十年前的時間點,那裡鑲嵌着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四角已經殘缺不全,上面那人的面容也看不清。
十年,一個有趣的時間點。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宿舍她們一起讨論過,十年前開元就啟動了“深淵”這個項目,那也就意味着,開元成立之初他們就開始研究“深淵”,真真正正花費了十年時間。
她曾經說過,如果一個在十年前入職開元公司的研究人員,那時‘深淵’剛開始研發,那個研究人員如果到現在還沒離職的話,他幹了整整十年,假如18歲考上大學,四年後畢業應該是22歲,十年後就是32歲。
發展曆程牆上當然沒說,這是梁祝自己的想法。
這張照片如果是十年前拍的,現在的電子技術已經很發達,為什麼不重新再洗一張,或者再拍一張呢,那樣不是更能體現開元作為電子公司的改新換代嗎?
挂在牆上的照片看着像是用相機拍的,從這張泛黃的照片來看,上面每個人的穿着都帶着濃厚的年代感,他們穿着自己的衣服,可能随便找了一個地方,不知用誰的相機,拍下了這一幕,照片中的每個人都如同現在的他們,拘謹、青澀,是一群剛畢業的大學生。
照片下面沒有任何說明,也沒有任何解釋,在一衆嶄新的照片中這張年代久遠的照片顯得格格不入,過去這麼久,世界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知照片中的這些人如今怎麼樣。
梁祝拿出手機把這張照片拍了下來,一般合照中,站在中間的應該是公司的創辦者。
這張照片也不例外。
隻是,正中間的人變得模糊,已經看不出那人本來的樣子,隻能看出一副嬌小的身形,但是,可以看到那人旁邊面容俊朗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無袖毛衣,内襯是一件襯衫,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笑着把手臂搭在旁邊的人身上。
從照片上看去,他們關系似乎很好。
即使十年過去,沈謙依舊沒什麼變化,梁祝第一眼就覺得那個男人眼熟,仔細一看,又想起那天辦公室的場景,她确定,這人就是年輕時的沈謙。
那時候沈謙剛剛大學畢業,臉上挂着肆無忌憚的笑容,自信地看着鏡頭,仿佛已經能預感到自己未來的成功。
溫文爾雅與有野心并不矛盾,年輕時的他,身上兩者兼有,即使過去十年,依然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出當年的少年意氣。
“噔噔蹬——”
梁祝看得入神,沒有注意到外面的情況,等她反應過來時,看到神鹿和那個男人一同回來了。
她又看了一眼,對,沒看錯,那個男人也跟着回來了,不過,這次他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認真的表情。
直到兩人走近,她才把手機放進口袋迎過去,看着神鹿也是一臉冷漠的樣子,甚至還帶了不快:“沒事吧,怎麼現在才回來?”
還沒等對方有反應,男人就上前一步,嚴肅地說道:“梁祝女士,我們公司有些地方屬于生産區,不對外人開放,嚴禁工作人員以外的人進入,請您的同伴尊重我們的規定。”
男人也看出來了,神鹿這人簡直就是一個悶棍,好壞不進,根本就溝通不了,他隻能對着梁祝說。
“不好意思。”梁祝一臉歉意,她不知道神鹿幹了什麼,但她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遇到惹不起的角色,先道歉再說,她真誠地說:“我們馬上就離開,今天是我們逾矩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問卷已經填完,那就趕緊撤。
……
男人站在大門口目送她們離開,臨走前還說下次再臨,本來梁祝想說還來個鬼,這麼機密的生産基地都讓我們來,腦子是抽風了吧?直接讓她們去市中心不好嗎?誰想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兩人沿着來時的路去等公交車,一路上神鹿都低着頭不說話。
梁祝看着她,忍着想要擡手摸摸她毛茸茸腦袋的沖動,尤其是她低着頭疑似認錯的動作,她真的想要輕聲細語問一句:到底發生什麼了呀?
她們站在太陽下,梁祝舉起胳膊打着傘,傘面傾斜,碰到了神鹿的頭發,而神鹿皺眉看着前方,一直憋着不說話。
梁祝知道,既然神鹿不想說她就不會再問,雖然她很好奇,但是她要努力做一個神鹿不讨厭的人,她硬是壓下心中的好奇,在心裡為自己點了一個贊。
兩人并排站在公交站點等車,偶爾有私家車從兩人面前駛過,帶起一陣風,吹動她們的頭發。
過了一會,神鹿突然轉頭朝梁祝問道:“你知道,我去哪裡了?”
好不容易壓下好奇心的梁祝:“……”
梁祝偏頭看着遠處公交車的身影,她極力掩飾住自己的好奇心,随口問道:“你去哪裡了?看到什麼了?”
神鹿看着她柔軟的黑發,手不自覺捏成拳頭,一字一句道:“我看到了血,和動物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