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看着神鹿那傲嬌的小表情，忍不住翹起唇角。
她第一次這麼清晰地在她身上感受到在表達自己的情緒。
開心、好奇、難過、憤怒、驕傲……什麼都行，至少她現在看上去更像一個人了。
神鹿一步一步，慢慢朝梁祝走過來，看着她臉上還未散去的擔憂與害怕，她認真也是承諾：“我帶你走。”
梁祝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綿長，視野中隻剩下眼前白色的身影，她毫不猶豫地說：“好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像是坐在台下等待新人上台的見證者，神鹿朝梁祝一步步走過去。
神鹿的眼眸似水，如風，像春天裡樹上飄動的柳葉，一點點瘙癢着她的心，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雜亂興奮的鼓點每打一次都讓她呼吸加重一分。
四目相對，她率先移開了目光。
神鹿拍掉身上的塵土，擡手擦去唇角已經冷掉的血，兩人站在路中間月光最盛之處，面對面相視而笑。
神鹿伸出去的手臂像是做了千萬遍，帶着笃定與忐忑去牽梁祝的手。
周圍的人自動給她們讓出一條路。
梁祝反握住神鹿的手，微風靜靜地來，卻不想悄無聲息地走，頭頂榕樹在枝上奏樂，落下一片片綠葉，蒼翠欲滴，帶着磅礴的生命力。
在大家的注視下，兩人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唇角微揚。
直到兩人已經走遠，再也見不到她們的身影，周圍的人才如夢初醒：她倆就這麼舍下所有人走了？
連句告别的話都沒有，就這麼……走了？
原地久久都沒人說話，周邊異常平靜，面面相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目疑惑。
白石從地上站起來，一動不動地盯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和神鹿打了一架後，反而讓他冷靜不少。
梁祝現在連姜鷹都打不過，更不用說神鹿，是啊，她現在那麼弱小，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躲開他的刀，之前何必那麼沖動呢。
想明白卻已經晚了，現在那條路上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隻剩下無盡的黑暗。
“都回去吧。”他朝周圍的動物說了一聲，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唇角無奈勾起，随後自顧自往回走去。
其他動物看他都走了，也很快散開，這場鬧劇最終以梁祝和神鹿兩人離開自由之國而收場。
*
另一邊。
梁祝被神鹿牽着直到離開自由之國的範圍才停下來，榕樹在視野中已經遠去，稀疏的樹林中，皎白的月光隐隐落在兩人身上，給她們披了一件銀色外衣。
“讓我看看，”梁祝抽出手，有些焦急地問，“你的腰沒事吧？”
剛剛白石那一腳太狠了。
“沒事，”神鹿手心裡的熱意逐漸退散，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從手臂開始漸漸涼了起來，“我們先離開這裡，快一點的話明天應該就能回去。”
她們走的正是梁祝來自由之國時未選擇的另一條路。
“不行，”梁祝搖頭，她的眼角因為剛剛哭過還泛着淡淡的紅痕，“我先看看你的傷勢。”
神鹿裂開的嘴角滲出血，隻能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她握住要掀自己衣服的手腕，聲音喑啞：“你确定要看？”
你-确-定-要-看？
“當然，你傷得那麼——”梁祝突然擡頭，瞳孔頓時放大不少。
看到神鹿眉眼帶笑，正仔細端詳着自己，她才回頭品味她剛剛說這句話的内容和語氣，臉突然不争氣地一紅：“神鹿你——”
本來她還挺擔心的，神鹿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直接讓她啞了。
“我可以給你看，但是……月黑風高，兩個女孩，你……”打不過我。
梁祝心一跳，她之前可沒教她這些呀，她不在的那幾天，這是跟誰學壞了？
“别忘了，”她突然轉身，也不甘落入下風，小聲嘟囔，“是誰當初要我幫忙洗澡的……”
那時，神鹿剛變成人，與人類接觸不多，還沒有較強的羞恥感，所以她不明白梁祝為什麼會臉紅，後來在與大家相處中，她開始适應人類社會的生活，試着學習生活常識，逐漸融入她們。
神鹿突然回頭，眼神凜冽。
梁祝緊張起來，瞬間忘記自己說了什麼，小聲問：“怎麼了？”
神鹿啞然失笑：這麼容易就被帶偏了話題。
梁祝看到眼前這人壓不住的嘴角，笑，笑，笑，就知道笑。
“所以，到底怎麼了？”她锲而不舍地追問道。
黑暗中，她的目光撞上那雙極深的黑眸，都沒有發現兩人離得如此之近，她看着那人雙唇一張一合：“介意我變成原來的樣子嗎？”
梁祝身體一僵，什麼……意思？
原來的……樣子？
她不明所以，但是心裡卻興奮不已，隻是表面還盡量維持着平靜，可是話裡卻帶着難以抑制的興奮：“我不介意……”
神鹿看着她眨眼看着自己，眼底極其期待的樣子：“……”
“那個……我需要先把衣服脫了。”
梁祝眼睛亮晶晶的，點頭如小雞啄米：“好，好啊，我幫你拿着衣服。”
此刻腦海中久遠的畫面襲來，她好像見過兩次了……但是第三次就不要看了，她很正氣地把頭轉過去。
神鹿脫衣服很快，看到那人甚至專門伸出來一條胳膊供她搭衣服，簡直就是一個合格的人形衣架。
無意中，兩人手指碰在一起，灼熱的觸感比她們手心交握時還要燙，梁祝幾次都忍住想要收回來的沖動。
但是，她低着頭看到站在自己身後那雙白皙的腿，離自己越來越近，幾乎要貼在她的身後，她的喉嚨滾了滾，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壓着，那一瞬間，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另一隻手放在胸前感受着“撲通撲通”的心跳，有些過分不正常了。
“好了。”
發呆太認真，她差點被吓到，心髒瞬間一抽，猛地往外呼了一口氣。
她趕緊收回手臂，不自覺抱緊自己，衣服順勢被她抱在懷裡，青草香中帶着淡淡的肥皂味。
咦？有點好聞诶。
“回頭，梁祝。”
不是神鹿的聲音，這是一聲鹿的叫聲。
梁祝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衣服，她本該興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突然有些緊張了。
神鹿原來是什麼樣子？
其實自從知道神鹿是江海動物園的小白鹿時，她悄咪咪在網上查過。
神鹿小時候，簡直——萌化了。
五年過去，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還未回身，她感覺到有什麼在蹭自己的衣服，那一瞬間，她如同石化了一樣僵在原地。
神鹿……她的唇角逐漸彎起……在用頭蹭她。
哦，天呐。
今天的心情像是在做過山車一樣，聽到身邊的人在呐喊，看着她們釋放，她也想要叫一聲。
隻可惜，她隻能在心裡狂歡。
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半夜溫度驟降，越來越冷，腰側卻帶着熟悉的暖意，毛茸茸，軟綿綿的觸感。
她小心地一點點轉過身，月色如洗，微風蕩漾，她記憶中的小白鹿已經長大為成年鹿，月光照在白鹿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層閃着光的銀白色戰衣，輕薄如水，如夢似幻，周身泛着淡淡的光。
她眨了眨眼，感覺眼前的場景有些不真實。
口袋裡的鑰匙扣被她緊緊握在手中，她曾無數次摩挲着鑰匙扣想象着小白鹿的樣子，它應該很可愛，看上去很親人，周身散發難以觸及的神性，高懸于天邊，像是山海經裡的白澤。
“呦——”
神鹿用頭蹭着她的手心：“摸摸我。”
梁祝再次愣住，心卻在蕩漾，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以前看到你會摸小貓，小狗，”神鹿說，“那個時候你會笑得很開心……”
但是最近她都是繞開它們走的，隻會在遠處默默地看着，那天那隻小梅花鹿看到她後因為害怕也跑了。
“所以，”神鹿走到她身前，“摸摸我吧。”
歡快輕松的聲音從腦海中被翻譯出來，梁祝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蜷了蜷，明明那麼輕松的語氣，有如此美景，她卻鼻子一酸，那些神鹿曾經的遭遇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在那雙如黑曜石般的黑眸注視下，她緩緩擡起手，内心酸澀四溢，手心輕輕覆在了柔軟的毛上。
細嫩柔滑的觸感在手心蔓延，仿佛劃過流光溢彩的絲綢，冰涼的蠶絲帶着指尖微動，冰火交融，一觸即逝，再次回神，猶如石子落入無盡之海，她猛然抽回手，心底泛起一陣漣漪。
“上來吧。”神鹿說。
梁祝：“上、上來……”是什麼意思。
神鹿靜靜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嗯，上來。”
一連串的動作下來，梁祝簡直受寵若驚，她看着眼前的白鹿，猶猶豫豫不敢上前，還是在那人的催促之下，她才小心翼翼走過去。
透過薄薄的布料感受着神鹿身上傳來的溫度，她趴在她身上，或許是感覺到自己身前莫名的灼熱感，她把神鹿的衣服壓在身下，這才隔絕了兩人的體溫。
她離神鹿身體太近，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确定自己沒有被發現小心思後，才伸出雙手，小心地環上那纖細柔軟的脖子。
“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