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實驗樓的實驗室基本上都集中在這一層，還沒到神鹿所在的實驗室，她的心跳就莫名加快不少。
一路上看了人魚、姜鷹、小灰……期間路過其他實驗室，也有她不認識的動物在這，但大多數的場景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見到神鹿會是什麼樣子。
“神鹿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自己去看吧，”顧林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一間實驗室，“你現在可以進去了。”
梁祝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她：“……我可以進去？”
顧林下點點頭：“是啊，可以進去。”
這間實驗室和前面參觀的那些一樣，依舊是一道透明的玻璃牆，她還沒進去就着急尋找熟悉的身影。
實驗室内的研究人員看到顧林下到來，連忙把門打開，引着兩個人進去。
冰冷無機質的金屬牆壁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有些亮，加上面前的玻璃牆，讓人有種自己脫了衣服被看光的感覺，在這裡仿佛整個人都能給你剖切得幹幹淨淨。
視線彎彎繞繞，梁祝終于看到了躲在角落裡的神鹿。
不過，神鹿此刻不是人類的模樣，她變回了鹿。
這樣高強度在人與動物之間變換，普通動物一次就會暈過去，即使是神鹿，此刻也隻是虛虛站在牆邊，眼中透着一股疲色。
之前神鹿一直穿着衣服，梁祝看不到她身上的情況，而且那天情況緊急，她來不及觀察，可這次在實驗室内，神鹿背對着她，機械地配合着研究員的動作，白色毛發之下，結痂的傷口格外明顯。
她的毛發本該和在自由之國時那樣柔順發亮，但是在一塊塊傷口的掩映之下，此刻顯得黯淡無光，甚至有些雜亂。
她默默看着這一幕，腦海中忽然起剛剛一路走過來的場景：抽血、被觀察，檢查身體，被注射人魚之血……
這些神鹿是不是全都經曆過，才走到現在這一步。
不遠處神鹿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她看到她轉身的動作一頓，似乎在确認，似乎在試圖尋找空氣中熟悉的味道，似乎……
下一刻，她猛地把頭轉過來，本來有些疲憊的目光突然振奮，頭頂的白光照在神鹿身上，即使她遍體鱗傷，即使她沒有大衆眼中的鹿角，可依舊是會被偏愛的那一個。
她從來沒覺得哪次神鹿更像她手中在太陽底下那個泛着七彩之光的白鹿挂件。
可是下一秒，神鹿看到她，直到真的确定是她，目光忽然變得無措，她的第一反應是躲，躲到剛趕來的歐陽流丹身後，不再看她。
“神鹿……”梁祝這次沒有着急過去，而是有些不忍地看着躲着自己的白鹿。
她手指微蜷，沒有再說話。
一時間，實驗室内突然安靜下來，連剛剛的研究員也不敢動，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所有人就沒了動靜。
見此場景僵持不定，歐陽流丹站出來，主動解釋：“不用擔心，這些傷很快就會痊愈，等會測試完神鹿就會變回人。”
梁祝有些難過地看着背對着她的白鹿，沒有說話，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可以問問船兒島的事情嗎？”
歐陽流丹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顧林下沒有去過船兒島，所以這個問題她是問的歐陽流丹。
見人沒有立刻回答，梁祝趕忙說：“沒關系，如果是什麼機密信息，可以不用說。”
自從上次找過歐陽流丹之後，她也看開了，世界上那麼多人，與她持有不同看法的大有人在，她改變不了别人的想法，也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想法，最後也懶得去争論那些。
“算機密信息，”歐陽流丹說，“不過，告訴你無妨。”
反正她也看到了。
“通過研究從船兒島帶回來的樣本，受藍色流星雨影響的動植物的細胞活性是當地普通動植物的十倍，而與江海市區相比，是它們的五十倍之多，且這個數據還在持續增長，相信五年之後，不，過不了五年，船兒島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歐陽流丹繼續說：“動植物的進化速度在加快，但是人類卻進化緩慢，所以留給人類的時間最多隻有五年，如果提前預知未來的動向，方便做好部署，但……”
顧林下接道：“但是，末日之勢，千變萬化，不知道會以什麼形式到來。”
“所以，末日到來，毋庸置疑，我們不能躲，隻能面對。”
末日終将到來，是不可阻擋之勢。
梁祝知道，神鹿應該也聽到了，她一步步朝她走過去。
歐陽流丹見狀，主動讓開，一同待在開元，兩人遲早會面對這一幕。
經測試可知，神鹿在人類與動物之間變化的極限是五次，而此時，她雖然還醒着，但是已經沒有力氣。
所以遇到梁祝，她現在無法變回人，隻能躲着她。
直到梁祝走過來，靠近她，把她堵在牆邊。
神鹿退無可退。
“我說最後一次，”梁祝習慣了擡頭看她，這次她低眸看向神鹿，“我不在乎你是什麼，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或者是一株草，一朵花，一隻蝴蝶……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從來是你對我的态度……”
梁祝擡起手摸着神鹿，帶着輕微命令的語氣：“别躲。”
下一秒，她彎腰抱着神鹿的脖頸，臉頰和她貼在一起。
神鹿身體一僵，不敢再動。
梁祝正經不到一分鐘，感受到神鹿的反應，低低在她耳邊調笑道：“實話說，我更喜歡你這樣。”
神鹿：“……”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靜了。
一隻鹿臉紅是什麼反應，她被梁祝抱在懷裡，像是冰天雪地中下了滾燙的溫泉，全身上下都被灼得泛着淡淡的紅，水面彌漫着濃濃熱氣，呼吸不能自已，仿佛被壓在水中窒息的那個人是她。
梁祝的一句話，就讓她無所适從，找不到東西南北了。
她從來都不排斥自己是一隻鹿，但是在梁祝面前，她會害怕。
可是此刻她感受着梁祝身上源源不斷的熱意，剛剛失去的力氣似乎在一點點恢複，血液流速加快，她依舊拒絕不了她身上香甜的“味道”，可以讓她安心，放下警惕，催眠着她。
旁邊不明所以的研究員，看着這隻平時看誰都一臉不爽的白鹿在女孩手心裡乖巧地蹭着，心中感歎：真·訓鹿·大師。
“冷臉”白鹿甚至在女孩腰側擠了擠，一雙眼睛動也不動地直勾勾看着她。
有人說，鹿的眼睛最是純粹，但是她怎麼看怎麼都不純粹，靈動倒是有。
……
兩人從實驗室裡出來，繼續往前參觀，見過神鹿之後，梁祝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不少。
“進去吧，給你做個簡單的測試，”顧林下來到一間實驗室前，“神鹿就是從這一步開始的。”
她跟着走進去，不一會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也跟着來了，她轉身一看，是夏醫生。
雖然兩人見面屈指可數，但她還是主動打招呼。
“坐下吧。”夏影點頭示意，指着一張躺椅。
夏醫生看上去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梁祝沒多問，直接坐了上去。
夏影走到躺椅一側，一隻手輕輕扶着她的胳膊，一隻手放在她的後背上，溫聲說：“放松，靠在上面。”
梁祝不疑有他，夏影長得很漂亮，但是五官極具攻擊性，隻是看人一眼，仿佛就能看穿一個人在想什麼，今天，她那張冷淡的面孔上罕見溫柔，像是心理課上的老師，一步步溫柔地指引着她。
梁祝逐漸放下警惕。
柔軟躺椅也全部接納了她的身體，隻是躺在上面都有種處在雲端之上的感覺。
梁祝半睜着眼睛，在夏影一句句溫柔的話語中迷失自己。
她突然有些困。
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搖晃的東西。
夏影拿着一個懷表在她面前晃動，指引着她：“看着它，你現在很困對不對？”
梁祝眼珠跟着懷表左右移動，她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來：“嗯……”
……
想要掙紮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的眼皮突然變得很沉重，随着夏影的聲音，緩緩閉上眼睛，猝然進入夢中。
“你現在處于黑暗之中，但是睜開眼看到了眼前的場景。”
梁祝跟随着夏影的指引，睜開眼睛。
是那個夢。
她喃喃道：“是一群動物變成了人，我看到它們了。”
“變成人之後你看到了什麼？”夏影問。
梁祝閉着眼睛，平鋪直叙，沒有任何感情，像是老式收音機裡平淡地聲線中帶着沙沙的聲音，緩緩叙述：“我看到了一場盛大的藍色流星雨，到處都是藍色的光，還有風，動物的叫聲……”
然而，下一秒，梁祝呼吸突然加重，聲線不穩，雙手抓着躺椅邊緣，指節泛白：“我看到一頭野豬朝我撞上來，我必須要跑才能躲開，它要沖過來了！”
夏影走近一點，彎腰盯着她緊皺的眉峰，安撫道：“别怕……”
“你隻是在夢中，記住，它們傷害不到你，不要害怕……”
可是，她話音剛落，梁祝的身體突然猛烈地顫抖起來，夏影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顧林下跟着走過來，嚴肅地盯着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