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林下嘴裡嚼着面條，回憶起過去那段記憶，食之無味，咽下去之後，甚至開始反胃。

“砰——”筷子猛然被放在碗上。

顧林下說：“對不起，我去一趟衛生間。”

今晚的飯她沒有吃下去，甚至過去有一段時間她看到任何食物都會反胃，隻能靠輸液維持生命體征。

所以今天的話也沒有談下去，顧林下什麼都沒吃，把她們送回公寓後就準備離開。

臨走之前，梁祝見顧林下臉色蒼白，忍不住再次确認：“組長，你真的沒事嗎？”

顧林下有些無奈地看着她：“你一路上問好幾遍了，我沒事，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就住樓下，你可以……”

梁祝見她還有力氣開玩笑，扁扁嘴，小聲道：“我知道了。”

*

顧林下走後，兩人各自回房間。

神鹿看着隔壁沒有絲毫留戀已經關上的房門，她竟然什麼都沒說就回去了，連句告别的話都不肯說，她郁悶地盯了一會，緊閉的房門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最終她也隻能回自己房間。

……

晚上九點，梁祝洗漱完後，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看着上面的門牌号，她非常期待看到神鹿的表情，等待的過程中，不知道為什麼，心也跳快了不少。

沒想到，還未見到真人，她竟有些緊張起來……

神鹿開門有些慢，她住進來後，沒人敲響過她的房門。

所以這次突兀的敲門聲，讓她有些警惕。

然而，看到那個曾經在夢裡多次出現的身影時，神鹿的眼睛都亮了，去他的警惕小心。

她剛洗完澡，開門過程中，帶起一陣微風，她們看着彼此，目光交彙，兩人身上散發的沐浴露味道也随風交融在一起。

“神鹿……”梁祝穿着一件白色的蕾絲吊帶睡裙，外面披了一件同款外套，料子滑溜溜地貼在身上，将她的腰線完美地勾勒出來，隐藏在外套之下若隐若現。

她的眼底映着神鹿房間裡的燈，小心翼翼詢問：“外面有些冷，我可以進去嗎？”

神鹿不見人時眼底看不到任何情緒，不知道為什麼，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但是現在隻有兩個人在，梁祝沒有感覺到暧昧的氣息，反而被她盯着，覺得自己身邊冷飕飕的，像是冬天室外徹骨的海風，鑽進骨髓，裹也裹不住的冷。

兩人在門口僵持。

神鹿沒想到她會來，那天她明确拒絕了自己的請求，她沒有任何準備，但是感受到梁祝異常的情緒，她才急忙收斂了自己身上駭人的氣息。

歐陽流丹說過，她與梁祝天生相斥，一個渴望對方的血，對其有着極緻的吸引力，一個害怕對方，恐懼讓其成長。

她成長得越快，變得越來越強大，梁祝同樣也會更加害怕她，隻要她不斷成長，就會逐漸将她推離自己。

“疼——”

一道聲音将神鹿喚醒，她低頭去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攥住了對方的手腕。

她趕忙松開，小心地去查看梁祝胳膊上那圈被自己握出的紅痕，她明明沒用力……

“對不起，很疼嗎……”

但是，下一秒，卻被梁祝躲開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從神鹿失控那天，抑或是更早，梁祝垂眸，看着手腕上逐漸消失的紅痕，不敢再直視那雙眼睛，她低低地說：“沒關系。”

在如此封閉的環境中，感受着自己身體微微發着顫，那是從内心散發出來的恐懼，雖然不至于直接讓她轉身逃走，但是心中像是壓了一塊石頭，壓得她喘不上氣。

神鹿看出了她的害怕，她已經特意控制自己的氣息，但是梁祝臉色慘白，像是一朵在風裡搖曳的花，随時會被折斷根莖：“我送你回去。”

可是梁祝卻搖搖頭：“我有事和你說。”

見她堅持，神鹿主動讓開門口的位置：“你先進來吧。”

……

兩人坐在床邊，因為剛剛的事，神鹿特意坐在離她遠一點的位置。

梁祝也沒要求她過來，但是如此幽暗逼仄的環境中，沒人說話，隻剩下兩人刻意壓低的呼吸聲。

神鹿在等着她。

良久，她才說：“我今天看到了，你是不是也經曆過那些？”

她看向神鹿睡衣之下的手臂，她沒有看過全貌，隻知道這是顧林下掣肘動物們的手段之一：“那裡是不是還沒有恢複？”

神鹿下意識看向自己腰間，她不敢讓梁祝看到自己是怪物的樣子，隻是低眸從喉嚨裡無力發出聲：“嗯。”

梁祝往神鹿身邊靠了靠，她緊緊抓着床單：“我可以看看嗎？”

神鹿卻低下了頭，她不想讓梁祝看：“那裡……很醜……”

多次詢問之下，神鹿依舊難以解開心結，梁祝察覺到了她的難堪，便也不再強求。

她突然俯身抱住她：“你不讓我看，我看到了姜鷹的。”

神鹿身體一僵，莫名有什麼堵在心口，梁祝毛茸茸的腦袋在她懷裡蹭啊蹭，一邊說着：“沒關系，好軟，讓我待一會。”

神鹿沒有拒絕，笑容從眼底浮現，小心問道：“害怕還要過來嗎？”

梁祝閉着眼睛在她懷裡舒服地拱了拱，一邊抱着她的腰一邊懶洋洋地說：“是啊，我會找到辦法克服的，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梁祝，”神鹿一隻手落在她的腦後，輕輕摸着她柔軟的發絲，像是在安撫，“如果你不想待在開元了就告訴我，我送你出去。”

懷裡的腦袋停住了，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也緩緩收緊，半晌，梁祝沒有說話，但是神鹿像是知道了她的答案，房間裡旖旎的氣氛像是煙花一樣，“砰”的一聲炸在天空，即刻消逝。

“組長說你們每天會六點起來訓練，以後你帶上我吧，我想和你們一起……”

話說了一半，梁祝臉頰開始發紅，後面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早上起不來，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說出這句話，她自己都覺得羞得慌，完全忘記自己第一天來開元上班是怎麼五點起來的。

良久都沒有得到回應，梁祝直起身，從神鹿懷裡起來，看着她似乎還在糾結，小臉立刻垮了下來，故意委屈問道：“你不願意？”

神鹿瞪大眼睛，她怎麼可能不願意，她非常願意，但是她們現在以什麼關系住在一起，朋友？戀人？算了，來不及想了，在梁祝的眼神催促下，她連忙否認：“不是的——”

梁祝笑靥如花：“不是就行。”

神鹿：“……”

梁祝為自己留下找了一個理由：“打敗恐懼的方式就是直面恐懼。”

神鹿瞬間有些傷心，她是以這樣的目的搬過來的麼？那她算什麼。

梁祝看着神鹿的表情有些萎靡，又有些猶豫地向她開口，忽然想起神鹿以前在宿舍裡的待遇。

“你還在怪我在508的時候讓你睡瑜伽墊對不對？”她主動解釋，“女女授受不親，你那個時候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即使對你有好感也——”

說到一半她突然發覺自己口無遮攔，趕忙閉嘴。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她看着神鹿正盯着自己，梁祝心虛轉過頭，卻被神鹿握住雙肩，掰正身體，強迫自己看向她：“你當時對我就有好感？”

神鹿的表情很認真，梁祝感覺自己像是被上刑審問的犯人，她認慫趕緊承認：“你長得那麼好看，對你有好感是人之常情，但凡是其他人救我，我隻會真心感謝，絕無歹念！”

“不過，我那時真的沒有擅自喜歡你，隻是看到你會開心，有好感而已，你知道喜歡和有好感還是差一大截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落入一個懷抱，神鹿的手虛放在她的背上，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變成人，但你當時太咋咋呼呼了，我怕你會打擾到廢棄小區的動物才會讓你閉嘴。”

“我很慶幸第一次變成人遇到了你們，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梁祝顯然沒有注意到神鹿說什麼，因為在她滿是自陳的話裡，她隻逮到一個關鍵字眼：“你嫌我咋咋呼呼？”

神鹿哽住，梁祝冒雨來找自己那一天，她好像确實做過什麼過分的事。

她第二次見到她，冥冥之中被她的血吸引過去，然後看到她被老虎攻擊的時候，明明知道那時自己打不過，她還是下意識過去了。

或許從那時開始，兩人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她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吻了上去，這個小心翼翼，纏綿悱恻的吻，就是她的解釋。

……

嘴裡說着不住在一起，身體卻很誠實，梁祝還是搬過去了，但是隻是晚上一起睡。

一是小心人魚騷擾，說不定哪一天他真的忍不住，破門而入，有神鹿在，它至少會忌憚。

第二，當然是和神鹿同時起來訓練啦。

……

第二天一早，六點，梁祝被神鹿在溫暖的懷抱裡叫醒。

她本就不是愛睡懶覺的人，更何況昨晚心裡裝了事，所以神鹿叫了她一聲之後，她就起來了。

起來之後，回自己房間洗漱，二十分鐘穿戴好出門。

雖然現在是冬天，但是越臨近除夕，天氣反而暖和下來，隻穿一件長袖就足夠了。

訓練的地點在開元操場，梁祝和神鹿趕到的時候，看到了操場上站着零零散散的人，有的她認識，也有她不認識的。

“這是？”她轉頭問。

神鹿回答：“一般變成人的動物都會在這裡訓練，還有住在這裡的員工。”

“有時她也會來。”

梁祝知道神鹿說的是歐陽流丹，她是來監督她訓練情況的，雖然知道神鹿比較自律，但為了觀察她的進步情況，有時會來。

“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她看着空蕩蕩的操場，似乎什麼訓練設施都沒有。

然而，話音剛落，她看到神鹿猛地轉頭，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将她護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