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啊?”她剛剛太專注,沒有聽清顧林下說什麼。
顧林下盯着她的眼睛,這次用了陳述句:“你做那個夢了。”
梁祝下意識控制自己的眼神亂瞟,她放在身側的手指微蜷,在顧林下确定的目光下,動了動嘴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顧林下二話不說直接朝她走過來。
她瞪大眼睛,想起那天在實驗室被她逼問的場景,梁祝就有些膽顫。
下一秒,她瞄準時機,一瘸一拐用盡最快的速度跑到衛生間,然後把門鎖上了。。。
“砰——”
顧林下肩旁發絲被風一吹,關上的衛生間門像是甩在她的臉上:“……”
她站在磨砂玻璃前,看着模糊纖細的身影,逐漸咬緊後槽牙。
裡面傳來梁祝頗有些得意的聲音,狹窄的空間偏偏将她的聲音放大:“組長,你重置密碼啊~”
顧林下無語地看着衛生間門:“……”
兩人僵持許久,她最後隻能無奈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
接下來的幾天,梁祝一直在房間裡養病,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不出意外,她感冒了。
七天一個周期,七天之後,她的傷徹底好了,醫學也無法解釋的奇迹就是在她身上發生了。
看着眼前活蹦亂跳的人,夏影看着她光滑細嫩的腹部,一點痕迹都沒有,頗有些震驚,那麼重的傷,她好得太快了,有點難以置信,可惜現在本着人道主義,她不能研究,也就隻能看看了。
開元還有十幾天放假,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沖業績,猛地提起精神,氣色也好了不少,隻要是在路上遇見一個人,都是一副熱情洋溢,有幹勁的樣子。
年味也是從這一天開始的,上班時,她看到有工作人員在貼對聯,挂燈籠,到處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畫面。
以往,每年她都會和父母回蒼溪村過春節,大年三十那天貼春聯,放鞭炮,除夕之夜圍在一起吃餃子,整個人都會因為過年的氣氛高漲。
……
梁祝受傷好了之後,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笨重,不僅速度大大降低,四肢發軟,揮出去的拳頭不再具有傷害,反而軟綿綿的。
她無比懷念那天的感覺,這讓她有些恐慌,害怕自己會對此産生依賴。
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沒變,她的身體還是原來的身體,變的隻是注射加強針劑後的心理。
與此同時,開元的實驗也因此陷入瓶頸,戛然而止。
……
轉眼間,離比賽的日子越來越近。
這次比賽,實驗區的人都可以來觀戰,也就意味着她會見到好久沒見的衛忘恩和姜同語。
衛忘恩答應她的事情已經做到,而她曾經答應過衛忘恩的事還沒有辦到,但是快了,就差最後一步。
回想過去與人魚交往過的瞬間,她知道,人魚之所以待在開元,必定有它留在這裡的理由,要麼是不想走,要麼走不了。
那晚遇到顧長風之後她過于害怕,回去時沒有仔細查看走廊上的魚鱗,不過現在想來,應該就是人魚的。
一想起那晚的場景,她感覺自己仿佛浸在船兒島無望的海裡,整個鼻腔裡都充斥着濃重的海腥味,讓她喘不過氣,而這些味道,就是從人魚的房間裡散發出來的。
人魚的房間裡除了他自己,再沒有别人,而且他最讨厭自己半人半魚的樣子,所以絕對不會再變回去,既然以人類的樣子不會發出海腥味,那必然就是他變回半人半魚的樣子。
所以,他不是不想離開這裡,而是不能離開。
顧林下給他打的藥劑有時限。
這也是她鉗制住他的一個原因。
這樣解釋就說得通了,隻是心中還有一絲疑惑,但事關另一個人,她暫時找不到方向。
如果人魚的藥劑過了,對于魚來說,最緻命的是什麼?
明明所有的事情已經安排好,隻要她不把那晚的事情說出去,顧長風不會再找她的麻煩,顧林下答應放了那些動物,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組長應該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她曾經拜托小灰,希望她可以幫忙注意一下那些被關的動物,如今并無異常。
但是越臨近放假,梁祝反而不安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是那天人魚來實驗室肆無忌憚的挑釁,還是親眼看到顧長風走私,擔心他出爾反爾,抑或是心中還沒有得到結果的疑問,她是想把自己在開元看到的這些告訴警察,但是她沒有證據。
證據,除了錄像就是人證。
她無力做到這些。
但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隻想和神鹿離開這裡。
可是,自從神鹿來給她送了那張卡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不知道是何原因,但那天在食堂二樓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顧長風觀察神鹿的眼神,從人魚以及跟他一起的那些人為顧長風做事可以看出,絕對不止欣賞那麼簡單。
*
那天,她罕見地再次去了操場,見神鹿正悶着頭訓練,知道她來了,眼底的欣喜一閃而逝,但也僅僅是那一眼,便沒有再往這邊看。
好久不見小灰,她似乎也變了不少,見她過來,小灰一臉嚴肅地疾步走過來。
“姐姐……”
梁祝一笑,什麼時候叫她姐姐了。
沒事叫“她”,有事叫“姐姐”。
不過,她察覺到小灰有話要對自己說,臉上笑意不減,裝作和小灰好久不見的樣子打招呼,兩人靠近的那一刻,她小聲說:“邊走邊說,有攝像頭。”
小灰立刻明白過來,雖然笑着,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笑不出來:“最近開元進了一大批藥品。”
怕梁祝聽不懂,小灰又解釋說:“麻雀告訴我,開元新進了一批藥品。”
梁祝不解,藥品怎麼了。
可是小灰憤憤不平地說:“有的動物打了一劑就死了。”
“它們身上雖然有傷,但不至于到死的地步。”
梁祝沉默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比完賽她就可以離開開元,眼看時間不到一周,但是現在又出現這樣的事情,她有些不甘地又問了一遍:“你怎麼知道的?”
“你怎麼知道它們是因為被注射藥物之後死的?”
“萬一組長隻是……”隻是讓它們早點結束痛苦呢。
小灰是動物,對人類的情緒很敏感,她能聽出梁祝的意思,她眼眶發紅地說:“我前幾天還去看過它,聽說要被放出去之後,它很開心,我雖然跟它不熟,但它是我的同類,就因為隻是一隻動物,如今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親眼看到它不在的。”
“是你當初讓我注意它們的情況……”說到一半,小灰突然明白過來,“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祝低眸不語,當時她确實懷疑顧林下不懷好意,她看着操場上認真訓練的人,在學校旁租的那個小屋還沒有到期,開元放假之後,兩人會在那裡度過相識後的第一個新年。
她們隻是普普通通的人,世界上少了她們不會有什麼變化。
顧林下答應過的她的,一定會信守承諾。
她相信顧林下是一個守信的人,不會騙她的。
更何況她已經做了那個夢,至少自己手中還有把柄。
……
她一遍遍催眠自己,可是心底的疑惑卻漸漸成了頭頂驅散不開的陰霾,讓她始終惶惶不安。
到底是誰将尹蘇的地址告訴了人魚,顧林下,歐陽流丹,沈謙,顧長風還是誰?
她那天被他氣昏了頭,沒有多想,可是現在重新思考一下,人魚怎麼可能有本事查到尹蘇的地址?
他從進來之後都沒有出過開元的大門,甚至連字都不認識,更遑論用電腦自己查?
他在顧長風眼裡算個球,怎麼可能給他做這麼微不足道的事。
人魚為顧長風做事,無非就是許諾了他錢、房子、光明正大的身份罷了。
還有那晚人魚臉上得逞的笑,恐怕就是故意引她去見顧長風。
可是,他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那一幕,僅僅是為了有個正當的理由吃掉她嗎?
……
還有好多好多疑問,可是這些事和她有什麼關系,她隻想好好生活而已。
“姐姐,”小灰察覺到了她的猶豫,“我知道這和你沒關系,你是人類,動物的進化會威脅到你們的生存環境,你本就不應該幫我們,是我錯了。”
小灰以為梁祝幫她去開元找博美,在她變成人的時候給她蓋衣服,不顧危險來到二号實驗樓……都是為了動物,梁祝一直在為了别人,可是她看到她瞥向的目光,才知道,一切隻是為了一個人。
“小灰,”梁祝喊住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小灰扯了扯嘴角,直接說:“是因為這件事不涉及神鹿。”
梁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灰:“你是這麼想我的?”
小灰知道,梁祝來開元是為了神鹿,從一号樓來二号樓也是為了她,但是她不能這麼說,還是不想讓梁祝傷心。
“不是,”小灰回頭,“姐姐不去,那我自己去。”
梁祝追上去,小孩總是這麼沖動:“等等,你自己怎麼做?你現在還沒有搞清楚開元到底在做什麼,僅憑一隻死去的動物就妄下結論,至少你确定之後再和我說,更何況你知道開元有多危險嗎,沒有組長的允許你一隻動物都别想救出去。”
小灰紅着眼眶搖搖頭:“這件事前幾天就發生了,我沒有見到你,所以找不到機會說。”
“小灰,”梁祝說,“看着我。”
梁祝帶着命令的語氣,小灰隻能擡頭看她。
“你現在需要弄清楚三件事。”
梁祝盯着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第一,你想救所有動物還是隻想救你的同伴?”
“第二,那支針劑是什麼。”
“第三,開元到處都是攝像頭,不要被發現。”
她想說,你瞞不過顧林下的。
可是話到嘴邊,她不想打擊她。
“開元很快就放假了,在比賽之前,在我走之前,如果有情況再告訴我,至少我覺得顧林下是一個正常人,她不會無緣無故把所有動物殺了。”
“我已經給它們找好去處了,”梁祝說,“小灰,我是真心想救它們的,相信我。”
小灰低着頭沒有看她,小聲說:“如果她真的要殺了所有動物呢?”
梁祝一下子哽住,一開始來二号實驗樓她絕對不會承認,但是現在,卻有這種可能。
“你先去訓練吧,我再想想。”
可是她的話落在小灰耳中就是不管,即使顧林下要殺了所有動物,她也管不了,隻是在拖延時間,因為她可以一身輕和神鹿離開,再也不回來。
一個人類何必為了毫不相關的動物拼命,她本身就站在食物鍊頂端。
可是梁祝哪裡知道她在想什麼,上次她将一隻貓帶出去都要經過層層檢查,要将所有動物救出去,何其難。
一陣風從她身邊吹過,有人從她身邊疾馳而過,她轉頭去看,那個不認識的人已經跑遠。
她下意識去找神鹿的身影,卻見到她已經離開操場。
……
因為小灰說的這件事,下午她特意觀察了剩下的動物,但是依舊如往常一樣,顧林下也沒有絲毫變化。
晚上,她左思右想,還是敲開了神鹿的房門。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但是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她不想做什麼,隻是想看看神鹿。
然而,房門剛敲響,下一秒就打開了。
本來已經找好的借口,卻在看到開門的人時徹底卡殼。
神鹿嘴角噙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已經等了好久。
梁祝躲開神鹿有些熱烈的目光,她手指微蜷,看着房間内:“我可以進去嗎?”
太突然了,神鹿沒想到她會再進來,以為隻在門口說句話就走:“當、當然可以。”
她讓開門口的位置。
然而,剛把門關上,梁祝突然回身抱住了自己。
神鹿大氣不敢喘,小心地放低自己的身體起伏,感受着懷裡熱烘烘的擁抱。
梁祝雙手環在神鹿的腰上,将頭埋進她的懷裡,隔着一層薄薄的睡衣,感受着毛茸茸的觸感,明明幾天沒見,可是她如此想念這個懷抱。
聽着神鹿越來越快的心跳聲,聞着獨屬于她的味道,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害怕且依賴,迷戀且恐懼,一點點将她纏繞。
不知道抱了多久,梁祝終于從她懷裡擡起頭,蒼白的臉上帶着疲憊,她看着她的眼睛,感受着神鹿心跳的聲音,呼吸緩緩加重,将兩人的氣息交纏在一起。
“我有事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