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前面走，”神鹿重新将兜帽戴上，“我在後面跟着。”

再次相遇後，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讨論未來，經曆過一次分别，此刻梁祝也冷靜不少。

淩晨四點，天已經蒙蒙發亮，外面的人逐漸多起來。

如果她們現在逃，半路一定會被發現。

廢棄小區、江海師範大學、灣海、開元公司、将嶺、船兒島、自由之國……

一步步走來，兜兜轉轉，沒有地方可去，最終，她們又回到了廢棄小區，去她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梁祝走得很慢，她現在有些累，一晚上沒睡，醒來後就馬不停蹄找過來，身體已經有些支撐不住。

神鹿躲在樹叢暗處，看着她單薄的背影，拖着沉重的步伐強行往前走。

……

淩晨五點，一輛輛私家車從梁祝身旁駛過，急速吹起的寒風一次次刮在她身上，讓她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更加不堪。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突然停下來看着前方，但話是對着躲在灌木叢裡的人說的：“别過來。”

“你好好藏着，”正前方，刺眼的燈照得她微微閉了閉眼，“我沒事。”

最終，她握着衣袖下被凍裂的雙手，隻是戴上帽子，拉緊拉鍊。

身後腳步聲退去。

……

淩晨六點，徒步将近兩個小時，終于在天色大亮之前，兩人來到了廢棄小區。

這邊荒涼，她們進去的時候，路上依舊沒有幾個人。

再次站在長滿雜草的廣場前，像是看到老朋友一樣，有股莫名的親切感。

梁祝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被吓得大呼小叫，但現在，她隻是釋懷地歎了口氣，笑着看向四處，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和之前一樣，隻是路上的草長高了不少，掩蓋了通往遠處的路。

“這裡有很多動物。”她能感受到它們的氣息。

神鹿去牽她的手：“别怕。”

可是還沒碰到，梁祝率先躲開：“有點冷，我自己先暖一下。”

神鹿走到她面前，看着那蒼白的唇，可是她的面頰卻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略帶強制地抓住梁祝的手，接觸的那一刻，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溫度，除了柔軟的皮膚，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冰。

神鹿喉頭發緊，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邊放：“為什麼，你的身體怎麼這麼冷，不用這麼着急趕過來的。”

梁祝睫毛上帶着晨起的水汽，她動作遲緩地眨了一下，笑笑說：“沒關系，我們已經到了，先進去吧。”

可是自從走進廢棄小區後，她一直強撐着的那股氣，突然往外洩，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神鹿的聲音好像從遠處傳來，有些聽不清，眼前的視線也開始模糊。

明明周圍很冷，但是她的身體很熱，發燙。

下一秒，聽到拉鍊聲響起，她的手腕被攥住，跌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梁祝沒有掙紮，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掙紮，便安心地閉上眼睛往神鹿懷裡擠了擠，希望她能抱得自己緊一點。

神鹿感受着懷裡微微顫抖的身體，寒氣入體，不是一時間可以緩過來的。

“神鹿，”梁祝微阖雙眼，“我好像堅持不住了……”

說完，她的四肢徹底失去力量，整個身體被神鹿撐着。

下一秒，神鹿将她抱起：“睡一覺吧，我抱你過去。”

梁祝迷迷糊糊地問她：“我們去哪？”

“售樓處，”神鹿知道她現在的狀态不适合趕路，“先休息一下，我們晚上出發，人少。”

梁祝含糊地“嗯”了一聲。

她第一次來售樓處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神鹿變回去的眼睛，明明是動物的雙眼，當時她怎麼也沒想到，出來的卻是一個人類。

神鹿将售樓處簡單清理了一下，拿出她曾經藏起來的被子，江海潮濕，現在上面已經有些發黴，不過，至少還有個可以坐的地方。

兩人坐在被子上，神鹿一隻手搭在梁祝肩上，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早上的售樓處，陽光透過窗口照進來，将不遠處的陰暗處映成了金黃色，陽光下，灰塵在空中飛舞，等神鹿做完這一切，梁祝實在堅持不住，緩緩閉上眼睛。

但是她不願意睡，想要多跟神鹿聊會天，怕醒來後她會再次消失不見。

“神鹿，我們接下來去哪？”

半晌，沒有人回答，她想要擡起頭看看她，卻被神鹿重新抱在懷裡：“等你醒來再說吧，你很累，需要休息。”

可是梁祝固執地搖搖頭：“不要，我就要聽你說。”

神鹿憐愛地摸了摸梁祝肩膀處散下來的發絲，罕見看她對自己撒嬌：“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如果你以後想要回來，我就把你送回來，都聽你的。”

梁祝自言自語道：“我已經想好了，我們去西部森林，那裡沒有人。”

“我們可以在森林外圍租一間房子，以後你不用再被關到實驗室，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森林裡，我物欲很低的，什麼都不需要……”

神鹿感受着梁祝的身體在一點點回暖：“梁祝……”

她輕聲叫着她的名字。

“嗯？”梁祝的臉頰已經回歸正常的膚色，“你說。”

神鹿垂眸，盯着她快要及腰的長發，第一次見她時，她的頭發才到肩膀，如今已經這麼長了。

“你吃了那顆果實後，有沒有夢到什麼……”她頓了頓，有些猶豫道，“未來我們是怎樣的？”

話音落下，周圍安靜一瞬，她沒有看到梁祝眸光一黯，便聽到她嗔道：“我才不要告訴你，反正我們在一起了，現在看你會不會按照我夢裡的樣子走。”

神鹿無奈一笑，真是拿她沒辦法，不說就不說吧，兩人之間總要有個結果的。

“神鹿，”梁祝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後，“我有點冷，能不能抱抱我……”

神鹿收緊手指，可是她已經抱着她了。

“好，堅持不住就睡吧，醒來之後，你依然會見到我。”

“好……”梁祝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再也堅持不住，不知不覺閉上眼睛睡着了。

陰暗冰冷的售樓處内，不一會傳出均勻的呼吸聲，一隻白色的鹿将女孩圈在懷裡為她取暖，天色漸明，鳥兒在窗外叽叽喳喳，樓裡逐漸安靜下來。

外面隐約傳來駛過的警笛聲。

……

下午，梁祝醒來的時候，感覺周身暖烘烘的，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預想中的場景，和那次在将嶺時一樣，隻是那時沒來得及看到神鹿變回去的樣子。

神鹿低頭看過去，梁祝埋首在她懷裡，戀戀不舍地說：“如果時間停在這一刻該多好。”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昨天晚上，顧母報警，顧長風住院，被判定為植物人，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醒來。

而醒來之後，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同時，梁祝拷貝的那段視頻，不知被誰傳到網上，像病毒一樣，瞬間席卷整個網絡。

顧長風犯罪的事情再也瞞不住，長風集團因掌權人出事，股票下跌，内部一團亂，等待被調查。

同一時間，顧林下主動自首，曝出當年為父母報仇，手刃仇人之事，人證物證具在，坐牢闆上釘釘，而同為顧長風事件從犯，開元被封，等待立案。

顧母尚存一絲理智，于是從新年的第一天開始，私下發布了一條懸賞令，誰能将神鹿殺了，就能得到一百萬，一時間人們趨之若鹜，但至今沒人找到神鹿。

網上曾經出現過關于梁祝的消息，但是剛發出去就被删除，所以在公衆眼中，她依舊隻是一個普通人。

梁祝站在窗前，看着遠處天邊橘紅色的晚霞，來江海以後，她好像并沒有欣賞過幾次這裡的火燒雲，因為它太普遍了，但是今天怎麼都看不夠，聲音裡也透露着淡淡的悲傷：“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她大抵已經猜到外面變天，隻是看着已經收拾好的神鹿，心中莫名有些難過。

她不知道這條離開江海的路兩人能不能走出去，不過即使有天羅地網，她們也要試一試。

“我們走吧。”神鹿走過來主動握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相扣。

來時匆忙，離開時，卻有無限感慨。

“好。”

然而，她們剛走出售樓處，遠遠的，見一個穿着西裝的陌生人正往這邊走來。

見到那人的一瞬間，梁祝轉身想要神鹿跑，但是那人卻率先叫住她：“梁祝小姐。”

“我受老闆委托，将她的一些話轉達給兩位。”

梁祝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老闆是誰，顧林下還是顧長風？”

男人恭敬道：“顧林下。”

知道這人來肯定沒好事，她不會再相信顧林下了。

“請等一下，”男人見她轉身就走，也不再矜持，主動道，“老闆有話要跟你們說。”

說着，他沒有浪費時間，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錄音筆。

梁祝不明所以，而下一秒，空曠的廣場中，錄音筆内沙沙聲響起，過了一會，才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梁祝、神鹿，你們好呀。”

梁祝皺了皺眉，現在聽到顧林下的聲音就有點PTSD，下意識想要躲。

“當你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自首了，我應該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向你們說一聲抱歉，但是，我從來不認為我做錯過什麼，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我也是為你們好。”

一聽到她說這話就有不好的預感，她咬着牙，強迫自己聽下去。

“梁祝，昨晚神鹿被那些人圍攻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你想救她，但是無能為力對嗎？”

“神鹿，我知道你一直在隐藏實力，但是你昨晚打敗它們用了全力對嗎，還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