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流星雨第三年，渡北。

“哎哎哎，聽說了沒有啊？”小區樓下，一位穿着花襯衫的阿姨神秘兮兮地湊到桌前，小聲跟妯娌們說，“那隻白鹿來我們渡北了。”

本來喧鬧的環境頓時安靜下來，另一位大姨“哎呦”一聲：“你咋知道？”

衆人齊齊看向花襯衫阿姨，隻見她拿出手機，熟練地打開“人間白鹿”超話，點進去之後，屏幕上方有一個最新置頂的帖子。

她一一展示給大家看：“這個場景你們都知道，我們渡北的護城河呀。”

兩年前坐上飛機之後，神鹿來到渡北，又從渡北一路往南，第一次在網上留下清晰的照片于長數市。

後來她的行動軌迹變得可考，經過延桐市、梅江市、靈州市、順甯市，最終到達江海，又從江海一路向北，經過高藍、慶陽，路過沈釉白的家鄉雲州、尹蘇的家鄉茂槐、林昭的家鄉明津……

如今神鹿已經成了人類眼中的明星動物，為她創建的超話熱度高居不下，在末日流言中，成了人們的精神食糧。

自從某一年神鹿因為與兩個女孩合作救下三輛貓車，網上一直盛傳着那張江海發出的通緝令的照片，但是從來沒有人見過她變成人的樣子。

如今除了兩年前江海發布的通緝令，還有一條衆所周知的由江海市長風集團贊助的懸賞令，獎金已經高達兩百萬，但是關注過超話的人都知道，那隻白鹿仿佛隻存在于網絡，現實中來無影去無蹤，那些企圖捉住它的人都受到了懲罰。

有人指着花襯衫阿姨的手機屏幕問：“你看它腿上是什麼？”

不用看，一如既往，是一個紫色發圈。

這張照片是有人專門拍的，與其說那人抓拍的，不如說是神鹿主動讓人拍下，如果她不想拍，沒人能拍到清晰的照片。

在外人看來，這是她到達每個城市的勳章，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在通過這張照片，告訴一個人她兩年間的動向，她一直都在按照兩年前梁祝希望自己的樣子活着。

她想告訴她，我沒有讓你失望。

花襯衫阿姨對面一個年輕姑娘還沒說完就開始看着自己的手機哈哈大笑。

“姨，跟你們說件事，笑死我了哈哈……”

旁邊的人看着她良久：“你倒是說啊。”

小姑娘咳了咳：“聽說那隻白鹿剛來渡北就在護城河邊兒上救了一個人。”

“鬧歸鬧，都掉河裡去了，一群傻×。”

“其他人不敢下水，就在旁邊看着，等白鹿把那個人救上來以後，呦，他們一看，這不就是網上最火的那一隻麼，可不得了……”

“想着抓住這隻白鹿怎麼着都得兩百萬吧，一群老登腿腳都不利索就跑過去抓人家。”

“那可是兩百萬，如果那麼容易抓住，還需要兩百萬麼？”

“姨，你們猜後來怎麼着了？”小姑娘問。

大姨們都搖搖頭。

小姑娘迫不及待分享：“那隻白鹿又把人給踢回河裡去了，連同幾個老登一起進去洗澡了，哈哈哈，活該……”

“視頻更搞笑，還熱乎着呢，姨你們快看……”

一片祥和的小區樓下，微風吹過，橘黃色的樹葉在枝頭沙沙作響，與真情流露的笑聲形成一片有節奏的韻律，舒爽而歡暢。

看完視頻後，小姑娘突然感慨：“姨，你們說它會到我們這裡來嗎，我們這裡離護城河最近，聽說遇到它能給人帶來好運。”

旁邊一個年輕的婦人搭話：“我們這裡沒有動物，也沒有人需要幫助，它來幹什麼？”

坐在婦人旁邊的一個小孩突然大叫起來：“媽，我看見網上有人說，它長滴兇神惡煞，咱看見滴是它的另一張臉，實際上，面目可憎，嗜血成性，還吃人！”

婦人“撲哧”一笑，摸了摸自家孩子的頭：“網上的東西咱不能全信，别聽風就是雨，那你看到它的另一張臉了嗎？”

小孩手舞足蹈地說：“有啊，太多了，網上全是……”

此時此刻，在一陣喧鬧中，小姑娘突然看着一邊小聲呢喃：“那如果，它真的來了呢？”

樓下突然安靜下來。

大家面面相觑。

花襯衫阿姨把手機扣在桌子上，尾部挂着一個白鹿挂件，在桌沿下搖晃。

“萬一呢……”

讨論聲靜，秋風止，小姑娘眼神示意大家往後看。

大姨們不明所以，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相傳了兩年的那隻白鹿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陰暗的巷子裡安靜地看着這邊，那一刻，仿佛連風都靜止了，衆人不覺放低呼吸，沒人說話，沒有人有任何動作，就這樣在一片寂靜中與它對視。

與在網上看到的照片不同，兩年期間，它長高了，已經褪去稚氣，變得成熟，即使身處黑暗，但仿佛連光都偏愛它，金色的陽光照進陰暗的巷子裡，打在它的身上，好像一道從天而降的神光，将它送到衆人面前。

灰塵在空中飛舞，被風一吹，仿佛漫天驚蝶，快速将它淹沒，柔軟的毛發輕輕顫動，才讓人感覺某一刻是真實的。

“怎麼辦，我看着想哭。”

小孩的眼睛都發直了，砸吧砸吧嘴。

小姑娘心裡道：去他爹的面目可憎，嗜血成性……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們以前隻在網上看過“人間白鹿”的主角，眨眼一瞬，卻已站在她們面前。

衆人隻敢遠遠地望着它，仿佛連時光都放慢了，緩緩在她們面前流過。

而那隻白鹿卻輕輕地朝她們叫了一聲。

一步，一步，邁出黑暗，走向陽光，朝她們而來。

誰都沒想到它會這麼直接走過來，當然誰也沒想到，花襯衫阿姨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它跑了過去。

“小心——”坐在花襯衫阿姨旁邊的人連衣角都沒來得及抓住，人就已經走了。

那人想站起來攔住她，晚了。

花襯衫阿姨已經來到白鹿身邊，可是看着眼前曆經滄桑，兩年内走過所有城市的白鹿，她佝偻着腰，感受着曾經隻存于網上的動物，忍不住紅了眼眶。

“孩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