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城雖是邊城,不過因為地勢好,與周圍國家互通商貿,因此嚴城城中一派繁華,屬貫整個嚴城的主幹街南日街更是人山人海,喧鬧聲一片,繁華不止。
缪月今日中午未曾回來吃飯,往常到點也就回來,恐是軍務繁忙壓身,沒有時間。陸熙華見了郭通,出了聚味樓。這聚味樓是嚴城有名的餐館,今日不知因着什麼事,門前黑壓壓站了兩排士兵,方才進來時,陸熙華還未注意。
陸熙華尋淩霄找了個茶館打發時間,等到日頭落到差不多了,便提着菜籃子往這處一個大型菜市場去。這幾日正值隆冬,本也種不出什麼蔬菜水果,不過這嚴城占了互通商貿的好處,一些見不着的稀奇果蔬菜在這處也尋得見。
陸熙華手肘挽着菜籃子,邊走邊看小販擺在地上的蔬菜,籃子裡面已放了幾種時令果蔬。
就是讓人眼花缭亂,太多了,她不知道選什麼才好,既然中午未回來吃飯,晚上總歸要做得像樣點,陸熙華是從缪月知道的,要不然,恐就被人纏上了。
陸熙華也不知缪月為何能有兩副面孔,在外面她還是那個少年将軍,一張臉冷得讓人不敢接近,在她面前,又全然不一樣,越是熟悉了,越覺得她是一隻狗,且還是那種很大,她招架不住的狗,喜歡圍着她轉。
陸熙華那時想,一個人怎麼如此割裂,一度讓她懷疑面前這個人是假的了。
她記得缪月最愛吃香筍,那東西是種在南方的,極度北邊的邊關大漠是種不出來的,那時北虞剛剛互通商貿,正好有香筍,将其切成片,清炒最是好吃,北虞離胡國最近,胡國本是遊牧國家,因着處于赤河下遊,愣是在幾乎是一片荒漠中長出草地,胡國人也漸漸再此處定下居。
商貿剛剛興起,胡國人送來大量羊肉牛肉,軍中士兵也跟着沾了福,幾乎有半月的時間鈍頓吃肉,缪月某天晚上回鬧着頓頓吃肉都快吃吐了,而且她極不喜歡羊肉的膻味,軍隊哪有許多講究,缪月隻默默忍受,那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她就繃不住了,和她說軍中那些男人為什麼頓頓吃肉都不覺得膩得慌。
陸熙華便給她做了清炒香筍,缪月吃得舒服得眯眼一塊都不剩。吃了又抱着她說,“以後我不在軍中用食了,你給我做飯,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陸熙華那時對缪月這種時不時的态度免疫了,她點點頭,笑着說好。臉埋在她胸前的女女孩笑得十分高興,分明見不着半分眉眼凜然的樣子。她忍不住捏了捏缪月的臉頰,才發覺那不過是才剛滿十六歲的女孩,若是尋常人家,也正是撒嬌的年紀。
而缪月身上已經背負了數萬條的人命。
也是那時開始,陸熙華的心髒會因為缪月的一颦一笑跳動,那于她來說是癡心妄想。
陸熙華一眼望過去看了看各色蔬菜,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籃子,便要回去了。後邊跟着的耳淩霄是第一次來這,覺得新奇,伸長脖子四處張望,道:“陸姐姐,這裡好繁華,我看都快趕上夏京了,而且還有好多稀奇玩意,好多我都沒見過。”
淩霄是成弘帝同父異母的妹妹,本名夏淩霄,封号雲禧,上頭還有個姐姐雲昭,不過并不親撚。
淩霄的母親本隻是掖庭灑掃的一位宮女。某天夜裡,太狩帝喝醉了酒,便強要了小宮女,露水情緣,狩帝一時興起賜宮女答應封号。
無人注意連給皇帝提鞋都不配的下賤宮女,母親順利地生下了她,可同輩的皇子和公主并不見得慣她。
她并不想多生事端,為了保命習得了一身本事,常翻溜出宮,所見所識甚廣,便也不會為自己的身世太過糾結。隻是不知是何人告密,夏皇知道此事後,欲廢了她元狩帝施舍給她的封号,恰是陸熙華救了她。
兩人關系頗為熟稔,陸熙華敷衍點點頭,卻聽一老婦聲音傳來,“香筍,香筍,姑娘,要不要來點香筍?”
陸熙華腳步滞了一下,低頭看看蹲坐在地的老婦,她穿得破破爛爛,看着陸熙華笑,嘴裡也沒什麼牙齒,她面前擺着的确是香筍,不過成品并不好。陸熙華看着老婦人笑,到底是将香筍買完了,“婆婆,你快些回去吧,這天冷,再等一會恐又要下雪了。”
老婦忙“诶诶”兩聲,“姑娘真是個好人……”
陸熙華在老婦人感激的目光中看見了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臉,垂垂眼眸,勸老婦快些回去,她哪裡是個好人,曾經當乞丐那會,她恨不得掐死那些與她一同讨飯的人。
隻是因為有缪月,缪月救了她,救了戰場上與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士兵,自己扛傷,凡是她看見的,皆是得她恩惠。
一直以來心思歹毒,行徑卑劣的都是她而已。
落日完落下,天一下陰沉下來,飄下些鵝毛般的雪,陸熙華覺察到冷意,鼻尖有些泛紅,她用手接了接這雪,面色很快恢複如常。
身旁的淩霄并未注意到陸熙華情緒的變動,她問:“陸姐姐買菜做什麼?”
陸熙華将事情原委說出來,淩霄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啊,陸姐姐,你會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