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和缪月躺在床榻的時候,她才發現缪月是真的怕,一會嘟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會又說“别來找我……”
她時常也做噩夢,怕缪月亂動牽扯到傷,隻好抱住缪月,缪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圈住她的腰,腦袋埋在她的胸口,沒過一會,胸口一陣濡濕。
缪月像隻小狗似的,小聲嗚咽,“爹,娘,你們怎麼能丢下我呢……”
陸熙華輕歎了一聲,任由缪月往她懷裡擠。
那樣的世道,誰又比誰活得更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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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外的風又大些,一些長得并不粗壯的樹子在風雨飄搖中被連根拔起,門外的雨飄進來,帶來陣陣潮氣,撲到陸熙華臉頰。
她回過神,不敢看眼前這個颀長身影,燕平拿着的那把劍還在滴血,她不知這人是來救她的還是殺她的,隻知道這人剛剛一劍将人從中劈開,兩瓣身體就在眼前,五髒六腑流了出來。
“哐當!”雲今劍落地,将地上的血濺起來,眼前極具壓迫的暗影又離她近了些,完全将她籠住。
陸熙華不敢再動,任由人在她面前蹲下來。
燕平緩緩擡手,想觸她的臉。
她往後縮了一下。
那擡在空中的手落了空,停滞了一下,随後又往她這邊近了一點,剛才的血腥畫面一遍遍在腦海浮現,連同呼吸好似都被人攥住。
她閉上眼睛,燕平身上襲來的冷意讓她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想象而來的痛并沒有如期而至,臉頰被粗粝的掌心觸了觸,輕得好像羽毛劃過,陸熙華睜開眼睛。
破敗不堪的廟宇透不進一絲光亮,耳旁是呼嘯的雨聲,樹幹被風壓得斷開的裂聲。
偏偏她看清了燕平眼眸微光閃動,像是夜空中的皎皎明月。
“疼嗎?”
陸熙華愣了愣,不知道燕平為何這樣說,燕平來得太及時了,那個男人還沒對她做什麼,隻是給了一個接一個的耳光,可燕平這句輕飄飄的疼嗎好像一塊石頭砸在她心髒上,好似要砸出血來。
這麼些年,除了缪月,誰還在乎她疼不疼,就是那唯一心疼她的人死了,而她連缪月的屍首都找不到。
陸熙華鼻尖酸澀,卻也知道眼前這人不是缪月,她往後避了避,扯了扯唇角:“多謝将軍關心,不疼。”
好歹燕平沒說要殺她。
下一瞬,她被揉進了冰冷的懷抱,燕平今日穿的是常服,領口有些大,身上的衣物濕透了,陸熙華的臉貼在她的鎖骨上,隔着冰冷的濕意,感覺到了燕平身體的溫度。
她動了動,想推開燕平,燕平卻将她摟得更緊了些。
“若你與那人再不清不楚,我就将那人殺了。”缪月臉上濺了血,黝黑的眼眸像是被水洗過,裡面卻藏着蟄伏的戾氣。
懷裡的人又掙紮了一下。
缪月到底松開了陸熙華。
陸熙華眉頭微蹙,“将軍說誰?”
陸熙華的臉腫得老高,缪月動動眼眸,沒說什麼,目光向下,看到陸熙華脖子被掐得很紅,她的衣服也被扯爛了,露出大半個肩。
她動動喉骨,攏了攏陸熙華的衣服,被扯爛的衣服根本遮擋不住,缪月皺眉,負氣似的将那塊耷下來的布料往上攏,“你知道是誰!”
陸熙華肩膀瑟縮一下,搞不清楚這人為何脾性這麼大,遲疑一會,試探擡手覆在缪月手背上。
缪月擡眼看她。
陸熙華指了指旁邊,“我可以穿他的衣服。”
其實那衣服也不能穿了,缪月下手太狠了,血浸透了那男人的衣服,至多可以拿來蔽體。
缪月頓了頓,抽出手,将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你穿我的。”
陸熙華着實覺得哪裡不對勁,卻也沒多想,“多謝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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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個不停且越來越大了,這廟子漏風又漏雨,到處都是濕的,陸熙華找了佛像旁邊還算幹燥的地處,盤腿坐下閉目養神,沒過一會,身旁響起一陣窸窣聲,燕平也坐了過來。
雨聲接連不斷,陸熙華卻聽見一陣平緩的呼吸聲,睜眼一看,見燕平蜷着身子靠在撐房梁的木柱上睡着了。
陸熙華湊近了些,替她擋住了風口,目光落到這張臉上,劃過她的五官,眉梢眼角都不曾放過。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這麼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