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宮後,克裡斯沒再繼續等待德米特爾。現在德米特爾大概率會去羅德裡格公爵府,而他則要回審判塔,他們不順路。
羅德裡格公爵府的馬車載着克裡斯,晃晃悠悠向來時的方向返程。克裡斯用手抹了抹車窗玻璃上的霧氣,放平膝蓋翻出本拉隆納多語詞典開始默記。除了法術知識本身,穆拉特還額外要求克裡斯掌握三門隸屬不同大洲的外國語——雖然克裡斯覺得很沒必要,但這畢竟是穆拉特的意思,他除了照做别無選擇。
車窗玻璃投進來的陽光将車身落下的陰影斬成一條細線,克裡斯的發絲不知不覺從肩頭滑落到了額前,他這才有些遲鈍地意識到,自己蓄了三年的頭發或許應該剪一剪了。
不過也不着急,自己才剛出塔,以後有的是時間。
思考片刻後,克裡斯翻出一條細繩,學着德米特爾那樣将頭發紮在側邊。
随着克裡斯讀到拉隆納多語裡的“幫助”這個單詞,馬車車身猛然一震。險些摔倒的克裡斯扶着車廂内壁穩住身形,再擡頭,便聽到車夫的一聲驚叫。
遇到襲擊了?
回過神來的克裡斯第一反應就是要召喚《布利闵筆記》,但車身的第二次震顫打斷了他的動作。驚惶的車夫似乎在路邊急停了馬車。
透過模糊的車窗玻璃,克裡斯勉強看清了外面的情形。天色暗得有點反常,街道上空無一人……
克裡斯看了一眼懷表,确認自己的時間感知沒有出錯,現在的确還隻是下午。他們才剛剛經過中央廣場來到曼切斯特街,這裡是坎德利爾的繁華地段,今天又是個晴天,坎德利爾城裡的居民們沒有理由這麼早就閉門不出。
“克、克裡斯殿下……”馬車夫似乎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從語氣中,克裡斯聽出他吓得不輕。
他隻是羅德裡格公爵府裡的一個普通車夫,沒受過什麼訓練、掌握什麼格鬥技巧,當前這個情況,他要保全自己都難,更不用說保護克裡斯。但作為公爵府的仆傭,要是他丢下克裡斯獨自逃跑,羅德裡格公爵必然不會放過他的。
克裡斯甚至都不用看清他的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先走。”克裡斯将左手按到了前方的車壁上。
車夫不知道是被吓傻了還是沒聽清:“什、什麼?”
“我說……”第二遍“你先走”還沒出口,一聲猝不及防的槍響便劃破了曼切斯特街的寂靜。
還好克裡斯預先施加在前方的法術生了效,車夫屏住呼吸的一瞬間,馬車周邊蕩開詭異的波紋。那枚不知道從哪裡射出來的子彈忽而在車夫眼前變得無比清晰,同時速度也變得無比緩慢。躲避危險的本能讓他在這一秒猛地前傾身體,于是下一秒——那枚子彈恢複正常,射進了他右手邊的路燈杆裡。
“殺人了——”死亡的威脅讓車夫暫時忘記了身為羅德裡格公爵府仆傭的職責,高聲嚎了一嗓子便棄車而逃。
對面有槍。
這一點超出了克裡斯的認知。諾西亞境内執行嚴格的禁槍令,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槍支、子彈這些熱武器,就連身為三王子的克裡斯都對這東西很陌生。
可現在外面那個身份不明的襲擊者手裡有槍。而且如果克裡斯沒判斷錯,就當下的情況來看,馬車外空無一人的街道應該是幻術的傑作。
一個法師,加上一把槍。
克裡斯一手按在了車門上,一手托住剛剛具現出來的《布利闵筆記》,開始在心中思考對策。
詭異的黑色霧氣透過車廂的縫隙,開始往克裡斯所在的這片狹小空間裡鑽。克裡斯本能就要擡手,卻在催動法術的前一秒意識到了不對。
……三年前他暴露法師身份的時候,羅德裡格公爵府就被“葬歌”的禁忌法師襲擊過一次,坎德利爾審判廷是知道這件事的。今天還隻是他出塔的第一天,審判廷法師團會疏忽到這種地步,這麼容易就讓外面的人找到機會對他出手嗎?如果廷内法師真的蠢到沒有一個人能想到這一點,他在塔上的三年又憑什麼安然無恙?
更何況,就算審判廷沒派人來暗中保護他,穆拉特總不可能對他置之不理。當初穆拉特在塔頂從利亞姆手上救下他的時候,利亞姆說過,穆拉特是“四翼”,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四翼。所以綜合這些前提,按理來說,任何四翼以下的法師都應該在對他出手之前就被攔下來。
可是現在,對面那家夥沒有被攔下來,他的實力似乎也并不在四翼之上。
一種模糊不清的猜測讓克裡斯松開了托住《布利闵筆記》的那隻手,《布利闵筆記》的書頁瞬間崩解、消散在了虛空中。
太久沒有喊過“救命”了,一時間還有點生疏。
克裡斯暗中清了清嗓子,然後瞬間提高音量: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