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的人顯然沒想到克裡斯應對自己的策略會是高呼“救命”。附着于車廂内壁的古怪黑霧随着這一變故凝滞了片刻。
趁此機會,克裡斯打開車門,朝着幻境中審判塔所在的方向拔腿就跑。
眼見狩獵目标跟自己拉開了距離,策劃這場襲擊的法師從暗處暴露了身形。黑色霧氣随着他擡手的動作頃刻轉移目标,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向克裡斯奔襲而去。
克裡斯用餘光瞥見了街角那道肉眼難以察覺的影子,但他不敢放慢步速,隻能在減緩自己被追上的速度的同時,默念窺探時空波動的法術咒語,暗暗将目光投向四下的隐蔽處。
穆拉特在塔内就曾在利亞姆手下救過他一次,克裡斯不相信那家夥會突然毫無緣由地對自己撒手不管。在審判廷法師團和穆拉特都應該對他的安危有所關注,他卻仍然遇到了襲擊的情況下,克裡斯隻能做出這樣一種猜測——審判廷和穆拉特都是刻意不出手的。穆拉特的實力高深莫測,不管廷内法師在他身上留有什麼樣的标記,穆拉特都不可能無所察覺。那麼,對于想要隐藏自己,不被審判廷發現和他之間的師生關系的穆拉特而言,在确認審判廷的人足以從襲擊者手裡保下他之後,不出手相救就是一件極其合理的事了。這樣一來,穆拉特的袖手旁觀反而可以讓克裡斯倒推出另一件事。那就是審判廷一定在他身上或是身邊留有什麼用以監視并保護他的手段,所以在今天這場襲擊中,他是絕對不可能有事的。
但眼下他高聲呼救,被追得“倉皇逃竄”,審判廷的人仍然沒有出來搭救……或許,他們有意放任了這場襲擊。克裡斯想不到這樣做對他們而言能有什麼好處,除了——試探他的底細。
早該想到的。他是預言中末世最後的“希伯普利”,是法穆鎮邪惡事件的關鍵人物之一,是受到“葬歌”特殊追捕的目标,還是諾西亞唯一一個獲得了法師之力的貴族子弟。他早該想到,無論是出于何種立場,審判廷的人都理應對他抱有懷疑。
敵對法師以法術造就的黑霧追上了克裡斯,克裡斯的大腦飛速運作,最終放棄了召出《布利闵筆記》反抗的想法,隻是象征性驅使力量阻攔了一下這次攻擊。很快,詭異的黑影凝成一道健碩的身形,克裡斯被那家夥毫不費力地擊倒在地。
下一秒,冰冷的槍口就抵上了克裡斯的額頭。
“咳咳,”克裡斯沒能第一時間從受到攻擊的狀态中緩沖過來,咳嗽了兩聲才擡起頭,逆光看向對方灰黑色的瞳仁,“我還以為您會直接開槍呢,先生。”
對方對克裡斯的客氣無動于衷,語調冷冰冰的:“你早知道我不會直接開槍,否則你剛剛就不會那麼毫無顧忌地以直線路徑奔向坎德利爾中央高塔。”
“并不能這麼說,”被點破心思的克裡斯微微一笑,也不生氣,“或許我隻是比較愚蠢,情急之間考慮不了太多的事。現在看來,您似乎并不急于取走我的性命?”
男人沉默了片刻,将幻境極速收攏。死寂的街道如沙堆般崩解,克裡斯聽到面前的野法師深吸了一口氣:“有人出錢,請我綁你去索密科裡亞。”
“哦,那看來你不是……邪|教徒?”克裡斯想了想,将話裡那句“‘葬歌’的法師”改成了“邪|教徒”。站在審判廷的視角,他不應該知道“葬歌”這個邪惡組織的名稱。
“我?”男人漠然地瞥了克裡斯一眼,“當然不,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所謂的‘神’,我為什麼要去信仰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原先鋪陳為幻境的霧氣聚攏在克裡斯周身,似乎即将化作繩索的形狀。
“無信者啊……”克裡斯感受着“繩索”收緊的被束縛感,望向男人的目光中卻忽然帶上了笑意,“你看起來不像是諾西亞人,諾西亞境内執行禁槍令,而你卻非法持有槍支彈藥……你是從科弗迪亞偷渡過來的野法師。”
“你……”對面的男人似乎沒想到克裡斯在被挾持的情況下也能保持冷靜到這個地步,下意識将手指扣上了扳機。但威脅的話語還沒出口,下一秒,一杆染火的長|槍已經攻到了他面前。
死亡的威脅讓男人出于本能收緊了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砰”一聲——子彈卻并沒有射穿克裡斯的腦袋,反而出現在了角落裡一位身着審判廷法師服制的女士手裡。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女法師将那顆子彈輕輕一抛,那顆小小的、金屬制的奪命兇器便如玻璃般摔得粉碎。
序法師。
提前開啟了時空感知的克裡斯垂下眸,避免和審判廷的法師隊伍視線相接。但除卻審判廷的人以外,他還感應到了遠處的另外兩股勢力。雖然那兩股勢力的人沒有出手,克裡斯一時間無法确定他們的目的。
“萊因斯·德裡克?”襲擊克裡斯的野法師在兩個回合的交手中便隐有敗勢,他也從慣用招式中認出了自己對手的身份,“坎德利爾審判廷中央大法師五人團之一,你怎麼會親自來保護他這個……”
萊因斯沒有分心解答他的疑惑,冷然擡眸的瞬間,便找到了男人格鬥技巧中最大的破綻。這位大法師槍尖一旋,男人被逼退到牆角,手裡的火|槍也飛了出去。
帶着熱武器襲擊克裡斯的野法師就這麼被萊因斯用冷兵器繳了械。
萊因斯一邊以槍尖掣肘着男人的行動,一邊向身後的法師開口:“先帶回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