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是空的?”卡帕斯下意識重複了一遍克裡斯的話,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關注這一點,“這對我們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影響?”
出乎卡帕斯意料地,克裡斯攤了攤手:“沒有。它隻是對生活在這裡、靠翻垃圾桶為生的小部分窮人的生活有影響。卡帕斯大人,您或許不知道,我們的皇帝陛下認為在城區内乞讨有損坎德利爾作為諾西亞首都的威嚴形象,也不允許流浪者出現在街頭。所以從好幾年前開始,沒有工作能力或出于各種原因很難找到工作的那部分窮人,在坎德利爾的生活便舉步維艱了。政府建立的收容所畢竟空間有限,而發放的救濟款,我猜也很難去到真正需要它們的人手裡。”
“您怎麼對這些知道得這麼清楚?”
克裡斯情緒不高地笑了一聲:“我小時候走丢過一次。沒記錯的話,是德米特爾出國不久吧。當時我在坎德利爾的城區内亂轉,又餓又冷,最後暈倒在雪地裡。您來了坎德利爾三年多了,應該也了解了這個地方。常年積雪,一年有六七個月都是冬天。那是我印象中坎德利爾最冷的一個冬日,街上的雪甚至可以沒過我的頭頂。我在雪地裡躺着,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凍成一具臉色發紫的屍體……可我沒有死,我被一位瞎眼的老奶奶撿到了。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工作,一個人住在人造運河上的橋洞底下,靠近郊的垃圾桶裡那些發黴、髒污的食物維生。她喂我喝了湯水,用自己的懷抱捂熱我的身體,直至我蘇醒過來。那是我人生當中第一次品嘗到純粹到不帶一絲利用的善意,和坎德利爾富人區裡住着的那些僞善者全然不同。我很感激她,也是因為她,我才開始了解坎德利爾的‘窮人’們。”
卡帕斯頓了一下:“您很幸運,遇到了那樣一位善良的女士。”
“是嗎?”克裡斯擡頭看了一眼從樹葉縫隙中露出來的太陽,“但她就不太幸運了,遇到了會為她帶去厄運的我。”
“為什麼這樣說?”卡帕斯不解地“呃”了一聲。
克裡斯開始覺得陽光有點刺眼,下意識皺了皺眉:“我在回到羅德裡格公爵府以後,時常找機會偷溜出去看她。可是我那個時候年紀小,沒有察覺羅德裡格公爵已經因為此前走失的事故增派人手,加強了對我的看護。我的頻繁拜訪使羅德裡格公爵發現了她的存在。羅德裡格公爵是個很在意體統的人,他認為我和‘那種沒什麼教養的窮鬼’待在一起有失身份,但又不願意屈尊降貴親自來管教我。所以,他想了個絕妙的辦法。他讓巡城的士兵去驅趕橋洞下的流浪者,希望借此斬斷我和那位奶奶的聯系。原本她已經從驅趕流浪者的士兵們手底下僥幸逃脫了,可就是因為救了我,她再次失去了栖身之所。冬天還沒有結束,我重新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那場冬雪的一部分。”
卡帕斯沉默了。
好在克裡斯也沒指望從卡帕斯嘴裡聽到什麼安慰的話,他隻是突然被卡帕斯問起相關的話題,又突然想起了那位奶奶,誠實回答而已。
“卡帕斯大人,回神,我們到了。”克裡斯最終停步在一棟看起來十分古老的磚房門前。
卡帕斯順着克裡斯的話将目光投向前方那扇門,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尋常的地方:“這扇門背後被人設了傳送法陣?有點意思啊。你知道它通向什麼地方?”
“應該是‘菲拉德林’法師聚頭的地方?我也不太确定,”克裡斯在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一把形制古樸的鑰匙,“反正是昨天從皇室那邊送來的情報,德米特爾不像葉甫蓋尼,他辦事應該還是靠譜的。”可惜“菲拉德林”是個法術組織,不是法師很難真正接觸到他們的人,否則,剩下的事情也讓德米特爾來辦可比中途換他出面省事得多。
克裡斯擡手将德米特爾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鑰匙插|進鎖孔。随着法術力量的注入,他聽到門扇背後傳來一陣仿佛來自曠野的風聲。克裡斯轉動鑰匙,“咔哒”一聲,有淡淡的銀藍色光芒透過門縫灑在了二人臉上。
推開門的瞬間,那股不知名的法術力量瞬間将克裡斯和卡帕斯二人卷了進去。
背後的門扇重新落鎖,克裡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這讓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直到淺淡的白光慢慢自外界穿破黑暗的壁障,他才重新睜眼,開始打量四下陌生的環境。
他和卡帕斯似乎被傳送法術帶到了一間古樸的小酒館裡。
克裡斯先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卡帕斯,确認他安然無恙後,才轉而看向酒館内部的擺設。吧台、酒櫃,四下擺滿了桌椅……不像審判塔裡的會議室那樣整齊有序,但也決計不能說是雜亂無章。臨街的窗戶被擦得锃亮,但窗外是一片漆黑。這跟克裡斯的時間認知相違背,他明明記得進門之前,外間的天色還是大亮的,才剛到下午。吧台後面沒有人,但那隻酒櫃旁邊被桌椅擋住的位置……
克裡斯上前一步,試探着敲了敲桌面:“您好?”
那隻金發上翹的腦袋這才從桌椅背後懶洋洋地探了出來:“您好?您找哪位?”等到看清克裡斯和卡帕斯兩人的模樣,他才放下手裡那瓶葡萄酒,如臨大敵地退後半步,擺出防禦姿态:“審判廷的法師?你們怎麼找到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