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拉特安靜地聽着克裡斯條分縷析,沒有打斷他,也沒有出言反駁。
直到克裡斯将自己長篇累牍的猜測陳述完,他隐匿在長袍下幽深陰影中的眼睛才緩慢地動了動:“你說你沒考慮過從我口中尋求線索,那現在這又是在幹什麼?”
“我想知道老師您确切的立場。”克裡斯不躲不避地迎上穆拉特的視線。
穆拉特投向克裡斯的目光幾經變幻。終于,在片刻的沉默後,他輕飄飄地擡起手,做了個标準的救贖祈禱式:“我遵循主的意志,我主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
至少就目前為止,救贖教會基本和諾西亞帝國利益一緻。穆拉特認為自己的表态已經足夠清楚明了了,因而沒等克裡斯再次發問,他又重新就另一個話題做出解釋:“伊凡一世屍身失蹤的事我的确知道一些内情,但有些消息不該由我來告訴你。你要親手挖掘出真相,再把證據帶到皮埃爾二世面前,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路。”
克裡斯頓了一下,還待再說點什麼,穆拉特卻已經消失在了他垂下視線的一瞬間。
翌日一早,克裡斯第一次站到了坎德利爾中央審判塔面向全體法師的公告欄前。
管理審判廷成員日常任務收發内容的中級法師抱着幾本三西寸厚的資料冊,推着自己鏡片有酒瓶瓶底那麼厚的眼鏡,語速飛快:“克裡斯殿下……不對,現在我們應該按照廷内的職級稱呼您為克裡斯大人。是這樣的克裡斯大人,廷内法師每個月的考評根據完成廷内的任務、為審判廷培養新的法師以及其他一些以後勤服務為例的個人貢獻來進行。這個萊因斯大人應該早就向您解釋過了。此前因為您剛入廷,我們給您預留了一點适應法師生活的時間。但從這個月開始,您就需要嚴格遵循廷内制度,和其他法師一起參與考評了。我看您到現在為止,廷内已錄入的貢獻成績依然是零,所以在這裡提醒您一聲。”
“我知道了,”克裡斯粗略翻了翻公告欄上的紙條,從裡面扯下一張“皇城巡邏”,“我記得巡城、守塔這些日常事宜不是由五位大法師輪換領隊的嗎,怎麼現在制度改了?”
瘦弱的中級法師掃了一眼克裡斯手裡的紙條,似乎欲言又止:“呃,按理來說,巡城隊獨立出來之後,這項任務是不應該出現在審判廷的任務欄上的。克裡斯大人,您現在是巡城隊名義上的負責人,職級約等于一名大法師。”
克裡斯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皇城巡邏”一類的任務本該是他職責範圍内的事。
但這家夥說他的職級約等于一名大法師這件事他還是聞所未聞:“我的職級很高嗎?”
“幹嘛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回答他的不是面前那位中級法師,而是從他背後繞過來的卡帕斯,“難道你一直不知道這件事嗎?”
“雖然霍朗大人說過巡城隊的事,但我以為我畢竟還隻是個剛入廷的小法師。約等于大法師的職級……這種詞組搭配對我來說還是太陌生了。”克裡斯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卡帕斯大人,您今天來得真早。”戴眼鏡的中級法師從桌子底下掏出一沓文件遞給了卡帕斯。
卡帕斯熟練地接過任務檔案,回了聲“早上好”,才将目光又一次轉向克裡斯:“等等,克裡斯殿下,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好像還是第一次在任務公示處見到你。”
“我承認我還是第一次來,”克裡斯攤了攤手,倒也不至于過分窘迫,“前段時間我把任務指标這件事給忘了。”
“看出來了,”卡帕斯毫不客氣地笑了兩聲,“而且您似乎不隻是忘記了法師任務指标的事,您甚至連帶着,将整個巡城隊的幾十号法師一起忘了。”
“什麼意思?我手底下管着幾十号法師?我怎麼不知道?”昨天才被負責記錄廷内法師日常行程的那位高級法師提醒應該來任務公示處看看了的克裡斯大腦短暫空白了一瞬。
卡帕斯的神情變得有點古怪:“您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克裡斯捏着“皇城巡邏”紙條的右手微微一抖:“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那名戴眼鏡的中級法師看了看卡帕斯,又看了看克裡斯,終于大發善心,開口打破了凝滞的氣氛:“如果克裡斯大人您需要召集巡城隊成員的話,可以通過您的法師徽章向他們傳達通訊,他們應該會第一時間回來見您。雖然通常情況下,皇城巡邏這種事應該用不着出動整個巡城隊的幾十号法師成員,但您要是想先熟悉熟悉自己屬下的法師……”
“不用了,”克裡斯選擇放棄思考,“打斷大家今天安排好的日程也不太禮貌,明天吧。”
“好吧。”那名中級法師歎了口氣,仿佛有點遺憾似的。
克裡斯最後還是扔下了那張“皇城巡邏”,随手扯了兩張沒什麼難度的單人任務,便三兩步追上了已經準備離開的卡帕斯。
卡帕斯雖然沒料到克裡斯會跟上自己,但也不至于反感他的接近:“我以為您至少要先為任務指标和巡城隊的事情忙上一陣子,怎麼這麼快就調整好心态,跑到我這裡來浪費您寶貴的時間了?”
“我當然是有非常重要的正經事需要請教卡帕斯大人您,”克裡斯拉長了語調,反手将那兩張任務紙條塞進衣兜,“隻是占用您大約十分鐘的時間,您應該不會介意吧?”
克裡斯故意拿捏的腔調讓卡帕斯聽得渾身不适。他狐疑地看了克裡斯一眼:“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一旦開始擺出這副姿态惡心人……難道是有求于我?”
“沒想到您觀察我觀察得這麼仔細,”克裡斯有點意外,但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有件事情,我想向您尋求點建議。”
卡帕斯看了看克裡斯插在衣兜裡的右手,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檔案資料,謹慎道:“你先說是什麼事,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提供建議。”
“幹嘛擺出這樣一副高度防備的姿态,我又沒有坑害過你,”克裡斯覺得卡帕斯的反應實在是太令人傷心了,就好像他是個多麼不值得信任的人一樣,“我隻是想問問你,如果我想學習一些格鬥技巧,或者劍術之類的,廷内有沒有人可以教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