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被利亞姆的問題嗆了一下:“是嗎?您從哪聽說的,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看來您還是不信任我,”利亞姆歎了口氣,“我說過我隻是想幫您,難道您認為‘菲拉德林’的野法師在實力上要強過我嗎?”
“我并沒有這樣想,利亞姆先生,”看來利亞姆是不接受自己的糊弄了,克裡斯斂眸,隻好承認了潛入皇陵的打算,“沒想到您人在審判塔地底接受監禁,消息還這麼靈通。”
利亞姆換了個更輕松的姿勢靠着桌子:“我知道,如果我提議讓您就坎德利爾的這些麻煩事向‘熒火’尋求幫助,您一定不會同意。但不管怎麼樣,我被派往坎德利爾的目的,從根本上而言還是保全您的安危。卡斯蒂利亞皇室有什麼打算我不管,我隻關心,克裡斯殿下您必須好好活到‘翼骨’那些人的計劃實施以後。”
“‘翼骨’的計劃?”這個關鍵詞吸引了克裡斯的興趣,“他們有什麼計劃?”
但很可惜,他防着身為“葬歌”法師的利亞姆,身為“葬歌”法師的利亞姆也在防着他。利亞姆狀似真誠地搖了搖頭,斂眸假笑:“這就是‘翼骨’的人自己的事了,我說過我們彼此之間互不幹涉。”
“是嗎?”克裡斯當然不會傻到相信利亞姆如此拙劣的謊話,“你們彼此之間互不幹涉,你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是什麼,但是你知道他們有着一些可能會波及到我的計劃,并且打算待在坎德利爾,直到一切結束,再帶我回索密科裡亞。”
“我可沒說過要帶您回索密科裡亞,您想去哪是您的自由,”利亞姆從衣兜裡掏出一條古怪的項鍊,随手放在了克裡斯手邊的桌子上,“原本有那位前輩在坎德利爾,我是不需要親自出手做些什麼的。我知道您忌憚‘葬歌’,所以這算是我們‘熒火’對您的示好——畢竟比起有‘葬歌’法師天天在您身邊活動,一定還是風平浪靜什麼都不發生的生活更能令您感到自在。如果不是察覺到這段時間那位前輩的狀态大不如前了,我也甯願繼續待在審判廷免費提供的房間裡從早睡到晚。”
“你說的那位前輩,是穆拉特?”克裡斯皺了下眉,但下一秒又想起利亞姆大概不知道穆拉特的名字,“就是此前在審判塔塔頂從你手裡救下我的那個怪人?”
利亞姆挑了下眉,神情中忽然流露出幾分意外:“你說他叫什麼,穆拉特?”
“是,”克裡斯從他眼底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情緒,“難道你聽過他的名字?”
“穆拉特、穆拉特……”利亞姆的眸光暗了下來,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難道是同名?”
“你認識和他同名的人?”和克裡斯有交集的所有人,似乎無一例外,都知道許多他不曾了解的秘辛。克裡斯深吸一口氣,這種隻有自己一個人什麼都不懂的感覺非常不妙。
利亞姆卻沒再對克裡斯有問必答:“沒什麼,那家夥應該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你們救贖教會的‘穆拉特’前輩,不大可能和那位‘穆拉特’先生存在聯系。”
看樣子利亞姆是不打算細說了。克裡斯移開視線,思索了片刻,也懶得浪費口舌向利亞姆讨要一個對方從一開始就不願意給的答案,于是順手摸過那條項鍊:“好吧,那麼言歸正傳,這是什麼?”
“一個能在關鍵時刻救您一命的東西,”利亞姆掃了一眼躺在克裡斯掌心的吊墜,“如果您實在不相信我們‘熒火’,當然,您可以選擇不接受它,這是您的自由。但作為背負‘遲滞’代價的時法師,随便一點在其他人身上或許不緻命的傷勢,都有可能令您陷入絕境。所以我想,您最好還是接受它。”
克裡斯盯着項鍊吊墜中流竄的淡綠色光點看了一會,然後擡頭和利亞姆重又對上視線:“你說時法師的代價是‘遲滞’?”
“這是一種較為古早的說法。‘遲滞’的意思就是,機體生長停滞,失去凝血等一系列的自愈能力。您應該已經發覺了吧?以您現在的實力,代價對您的影響還不明顯,但慢慢地,它會侵蝕您整個人,從□□到靈魂……您需要一位擅長療愈的法師做您的搭檔,或者随身攜帶一些具有類似作用的法術道具。”
關于‘代價’的信息聽起來倒是不假。這樣一想,利亞姆還怪體貼的。
克裡斯沉默着将那條項鍊在手裡掂了掂,終于還是在利亞姆的注視下将其挂到了脖子上:“好吧,看在你救我兩次的份上,我就相信你這一次。”
“能獲得克裡斯殿下您的信任,榮幸之至。”利亞姆微微彎眸,便将一切多餘的情緒盡數收斂回了眼底深處。
兩人基本達成了一緻,利亞姆也就沒再多留。夢境之力散去的前一秒,他像複刻了穆拉特的讀心術似的,忽而開口提醒克裡斯:“其實您想找的東西未必在這裡,如果我是伊利亞·艾德裡安的話,既然知道審判廷裡的兩位榮譽大法師在自己身上有所企圖,那麼……我一定會在預感到自己可能會出事之後,提前把關鍵的物品或是信息交給自己信任的人。”
伊利亞信任的人?
收到利亞姆這番提醒的克裡斯有些犯難。他并不記得伊利亞從前在審判廷裡有什麼關系很好的朋友,安瑞克算一個,但安瑞克比伊利亞出事還要早。萊因斯等其他大法師五人團的成員,在克裡斯的印象中,他們平時和伊利亞走得不算太近。這樣排序下來,審判廷内活着的人裡……
“似乎隻有我最可能是當時伊利亞信任的人裡的第一順位了?”克裡斯猛地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可是在法穆鎮的時候,伊利亞并沒有特别跟他交代什麼,也沒留下類似讓他去哪裡尋找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的囑托。更何況以他當時的實力,伊利亞或許會從感性上對他交付信任,但從理性上來講,他并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各種各樣的思緒飛快劃過克裡斯的腦海,讓他将這個念頭否定了又肯定,肯定了又否定,最終,記憶閃回到伊利亞同他一起坐在法穆鎮的小酒館裡那天——克裡斯想起來了,伊利亞的确給他留過一樣東西。
克裡斯阖眸,将右手按在伊利亞房間的門把手上。法術力量生效的一瞬間,塔内的空間被扭轉。門把手被按下,克裡斯閃身出門,卻沒有進入審判塔内的走廊,而是踏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有穆拉特領地法術庇佑的地方,克裡斯也不用像在外面一樣謹小慎微了。松懈下精神後,他第一時間鎖上房門、拉上窗簾,來到床頭的書桌前令伊利亞那本法術筆記緩慢凝實。
克裡斯将這本筆記仔仔細細地翻了翻,但并沒有發現什麼夾頁:“不應該啊,這本筆記的内容我都從頭到尾讀了好幾遍了,确實隻是一些法術咒語和施法技巧。如果伊利亞直接在裡面寫了些什麼,我之前就應該發現了。”
既然沒有直接書寫,又不是夾帶……克裡斯想了想,将伊利亞的法術徽章取出來,以時間法術複現出伊利亞萬分之一的力量。那股洋流之力接觸到伊利亞法術筆記的一瞬間,便飛快融進了書頁之中,淡藍色的光芒旋即亮起,克裡斯看到,那些由墨水寫就的字句緩慢變得扭曲,甚至浮到空中,終于凝聚成密密麻麻的小字。
僅僅隻是看了一眼,視線接觸到那些小字的一瞬間,克裡斯的腦袋就像是遭到了一記重錘。一雙詭異的、狹長的眼睛猛然出現在他的意識中,卻又被什麼東西飛快淹沒。克裡斯雙手一松,便感到一股熱流湧上眼球,伴随着細細密密的刺痛。他擡手摸了摸眼底,指尖染上一片溫熱的鮮紅。
詭異而充滿蠱惑意味的聲音将克裡斯剛剛所隐約窺得的隻言片語在他耳邊低聲重複:“無盡之海,不息之洋流,祂将予你無上之恩眷,‘薩德塔克斯’的侍者……”
薩德……塔克斯?
“克裡斯!”喚回克裡斯神智的是《布利闵筆記》近乎倉惶的叫喊,“你快醒醒!你在幹什麼!”
“我?”克裡斯自迷茫中猛然清醒過來,“我在幹什麼?”
《布利闵筆記》的聲音裡甚至帶上了怒氣:“你瘋了吧?你在挑釁誰!薩德塔克斯是真神的諱名,你從哪裡又沾上了這些東西?”
“真神的神諱?”克裡斯覺得自己暈眩得厲害,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讓他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唯有《布利闵筆記》的提醒還勉強能讓他保持住神志,“‘無盡之海’嗎,傳說中的,故日的‘海神’?”
這一次,沒有了利亞姆臨時伸出的“援手”,克裡斯就沒那麼好運還能坐到凳子上緩口氣了。“咚”一聲,《布利闵筆記》的呼喚聲漸漸遠離,克裡斯的身體狠狠砸到了地闆上。
他的靈魂在彌漫的恐慌感中向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