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再怎麼說也是廷内的榮譽大法師,連審判廷的首席穆拉特都沒發現他有什麼問題……或許,霍朗真的單純隻是私生活不檢點加上隐瞞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去?克裡斯還是不太能想象霍朗和邪惡組織有勾結的可能性。
畢竟就連法穆鎮的史密斯·安德森,也隻是受到了邪神信仰的污染,并沒有真正和“葬歌”産生關聯。
克裡斯沒有回答奧蒂列特的問話,而是狀似随意地扯開了話題:“我聽說,你是霍朗大人親自提拔上來的?”
“這個嗎……”奧蒂列特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克裡斯會問起這件事,“是的。”
克裡斯故作不經意,實際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奧蒂列特身上,當然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古怪暗色。
“在你眼中,霍朗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克裡斯不想直接将霍朗昔日有個情人也叫“奧蒂列特”的事實當着奧蒂列特的面說出來,他知道這除了讓奧蒂列特感到難堪以外什麼作用都沒有。不管奧蒂列特知不知道那件事。
奧蒂列特垂了下眸子,微笑:“怎麼忽然這樣問我?克裡斯,我發現你作為霍朗大人的學生,似乎很少會叫霍朗大人老師。”
奧蒂列特的反問讓克裡斯頓住了。他的法術多數是由穆拉特教出來的,哪怕霍朗偶爾也會提點兩句,但基本都是穆拉特教過一遍的東西。在先入為主的印象下,克裡斯有時候真的會忘記霍朗也是自己的老師。
“因為……”幸而,克裡斯早就為此找過一個聽起來十分合情合理的解釋,“在我心裡,安瑞克才是霍朗大人的學生。”
“安瑞克?”奧蒂列特皺了皺眉,旋即歎氣,“很早就聽說,安瑞克大人還在時,您跟他關系不錯了。”
“是嗎?”克裡斯回想了一下和安瑞克有關的事,恍然發現,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竟然已經漸漸模糊了。但這也讓他意識到,法穆鎮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年有餘,馬上就要四年了。
“葬歌”竟然已經快四年沒有什麼大的動作了。這不太合理,法穆鎮的年祭明明據說還隻是“冥河之龍”的第一場大祭。
半月祭是半月一次,年祭按理來說也應該是一年一次才對。克裡斯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
上一次的法穆鎮年祭是在年底。這次他要跟随霍朗去索密科裡亞的時間……
克裡斯猛然驚覺。馬上就是十二月了。
“克裡斯?”見克裡斯似乎出神地想着什麼,奧蒂列特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麼了?”克裡斯回神,擡眸沖奧蒂列特微笑。
“沒什麼,”奧蒂列特收回手,又咳嗽了兩聲,“隻是好奇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克裡斯收回視線,不經意間掃到奧蒂列特頭上的發飾,“我發現你的品味總是偏向于複古,香水也是,飾品也是……現在的小姑娘們都已經不喜歡了的,二三十年前的東西,偏偏你會很喜歡。”
奧蒂列特的神情微微一變,不知道是不是克裡斯的話讓她聯想到了什麼。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你觀察我觀察得這麼仔細?”
“隻是太明顯了,”克裡斯拍拍衣袖站了起來,“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奧蒂列特,這樣也挺好的,無論如何,你對待法師工作的态度令人欽佩。私人生活中的一些喜好,是你自己的事,别人無權幹涉或評價,我隻是感歎一句,你的偏好風格在坎德利爾貴族圈的姑娘們中找不到第二個,故而讓我覺得意外,僅此而已。”
奧蒂列特沉默了下來。但克裡斯觀察她的神情,倒沒看出什麼生氣的迹象。
好半晌,克裡斯看到奧蒂列特側開了臉。他不再能看清這位女士眼底的神色,隻能依稀從她語氣中分辨出一些微乎極微的諷刺:“克裡斯,其實你完全不需要在同我對話時顧及我的心情。你是諾西亞的三王子,出身高貴、萬衆矚目,想做什麼都可以。”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第一次從奧蒂列特口中聽到這種話,克裡斯還有些意外。
“沒有為什麼,”奧蒂列特深吸了一口氣,“你就當我是嫉妒你吧。嫉妒你出身高貴,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我夢寐以求的一切,還對它們百般嫌棄、棄若敝履。”
“這樣嗎?”克裡斯頓了頓,“可我沒從你的語氣中聽出嫉妒的意味,奧蒂列特。”
“那是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奧蒂列特情緒莫名地笑了一聲,“你總把人往好處想。”
“可你的确是個好人,奧蒂列特,”克裡斯幫奧蒂列特将床頭的空杯中倒滿溫水,“其實我總覺得你在坎德利爾審判廷中央待得不太開心——就像我待在羅德裡格公爵府一樣。或許對你來說,坎德利爾中央高塔隻是一個牢籠。我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但你切切實實給了我這樣一種感覺。”
奧蒂列特沉默了下來。
直到克裡斯離開的前一刻,她才低低開口:“我知道你想從我口中聽到些什麼。可是克裡斯,如果沒有霍朗大人,我這輩子都沒機會成為坎德利爾審判廷中央的大法師。我會被職級高于我的法師搶功,會成為男法師們攻擊性别的對象,或許會因為備受打壓,痛苦地死在地方審判廷,死在執行某個微不足道的小任務的過程中。”
克裡斯往外走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但也隻是一瞬間。奧蒂列特已經明白他的暗示,并且明言拒絕了向他提供任何和霍朗有關的信息。
“沒想到你是真心誠意地和他站在一起。”克裡斯一直以為奧蒂列特應該是厭惡霍朗的。
奧蒂列特看了克裡斯一眼,眸中有克裡斯讀不懂的情緒:“你不明白,我必須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克裡斯,像你這樣一出生就已經站在許多人此生終點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