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絲麗失蹤了?”
“是的。在您離開坎德利爾不久後,葉甫蓋尼殿下将伊斯頓男爵的遺孀接進了皇宮,真是匪夷所思的行徑。黛絲麗殿下和他鬧了幾天,葉甫蓋尼殿下宣稱他随時可以殺了她。皇帝陛下卧病在床,幾番斥責也沒能讓葉甫蓋尼殿下改變心意,很快,黛絲麗殿下就失蹤了。不過我聽說了一些傳聞,或許她是被她的情夫愛德華·伊文接走了。而愛德華·伊文……您應該知道他。他曾是蘭凱斯特軍的将領,現在已經背叛了政府,在南方帶着軍隊反對葉甫蓋尼殿下的政治主張。”
克裡斯一陣恍惚,感到不可思議:“我才離開幾個月,葉甫蓋尼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德米特爾難道就沒有反對他嗎?”
“德米特爾殿下當然反對。但德米特爾殿下手中的實權不如身為皇儲的葉甫蓋尼殿下,葉甫蓋尼殿下打壓羅德裡格公爵的黨羽,他自顧不暇。當然,或許德米特爾殿下的退讓還有另一方面的緣由。雖然葉甫蓋尼殿下和他并不是同一位皇後所出,但您是。”
“為了我?”克裡斯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随同霍朗北上的決策到底影響了多少事,“我的命運根本就不握在葉甫蓋尼手裡,他沒有必要對葉甫蓋尼……皇帝陛下還沒死呢!”
亞爾林沉默了片刻,霍然道:“皇帝陛下的病或許另有隐情。”
“什麼?”這樣的說法徹底脫離了克裡斯的預料。
“他中了一種非常罕見的毒素。起初并沒有人注意到,因為皇帝陛下到了年紀,身體開始不好是很正常的事情。皇宮裡的醫師、審判廷的法師們都沒有往那個方面去考慮。可是就在我接手皇宮的法術監管任務後,我很快就發現了異常。萊因斯是聖法師,他不了解那些死靈系魔藥材料的混合中毒表象,但我很了解。我敢肯定皇帝陛下的病理表現是中毒迹象,而且那個下毒的人……”
“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亞爾林閉了閉眼,像是下定決心:“是葉甫蓋尼。”
克裡斯心神一滞,險些忘了呼吸。他強行忽略從四肢傳來的冰冷,猛地抓住亞爾林的肩膀:“你怎麼确定下毒的人是葉甫蓋尼的?不對,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你還對誰說過!”
“沒有了,這件事情是皇室秘辛,戴納大人的立場靠攏教會,我拿不準他的态度。除了您,我想不到還有誰能處理好這件事,所以一直在等您回來。”
“很好,很好。”克裡斯拍了拍亞爾林的肩膀,作為對他這種處理方案的贊賞。但在站起來的一瞬間,他又覺得有些頭腦發暈,險些沒穩住身形。
亞爾林見狀連忙伸手扶他,然而克裡斯拒絕了:“你想知道的事情,等我今晚從皇宮回來,再慢慢告訴你。我要去一趟羅德裡格公爵府,有什麼問題你先找奧蒂列特商量,她現在是我的人。”
亞爾林點點頭,兩人在街角分開。克裡斯立時改變了路線,趕往羅德裡格公爵府。
因為如今諾西亞政府内的代理執政者是葉甫蓋尼,葉甫蓋尼又毫不掩飾對羅德裡格公爵府一幹人員的厭惡,坎德利爾的貴族們看清了形勢,羅德裡格公爵府門前冷落。被仆傭帶進門時,克裡斯還有些發愣。克裡斯從小在羅德裡格公爵府長大,他印象中,羅德裡格公爵的會客廳很少有如此空蕩的時候。羅德裡格家族及黨羽在政府内多有實權,前來攀附、巴結的人數不勝數。每個月,克裡斯都能從二樓的門縫裡偷看到不少諾西亞境内聲名顯赫的人物。
這麼清靜倒是頭一次。
羅德裡格公爵坐在沙發邊緣,見克裡斯進門,隻是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先去皇宮拜見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還在病中,我想他大概沒那麼着急接受我的打擾,”克裡斯毫不客氣地在羅德裡格公爵對面坐下了,“公爵先生,我聽說了一些事,所以來問問您,是否了解更多的内情。”
對于克裡斯異常失禮的言行,羅德裡格公爵皺了皺眉:“真難想象你是從羅德裡格公爵府出去的,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外公嗎?”
“您希望我那樣稱呼您?我還以為您不會喜歡,”克裡斯虛僞地笑了兩聲,“那麼好吧,我親愛的外公。但我必須提醒您,我們現在是同一個陣營的盟友了,甚至于,您的境況很可能要仰賴我才能得到改善,所以您最好低下您高傲的頭顱,客氣點同我對話。您認為呢?”
羅德裡格公爵沉默了。好一會,他才擡起他藍灰色的眼睛,神色古怪地看向克裡斯:“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竟然這麼像凱瑟琳。”
“是嗎?”克裡斯皺眉,倒是順着羅德裡格公爵将話題延續了下去,“何以見得?”
羅德裡格的目光越過他,漸漸投向了渺遠的虛空:“凱瑟琳離家前也和你一樣,明明從小就在學習貴族禮儀,卻還是做出一些令人發笑的、粗鄙的行徑。我告訴她,淑女不應該大笑,不應該穿着男人的服裝在大街上亂走,不應該把頭發理得亂七八糟,減損她原有的美麗。她從小就很聰明,所有的詞組教一遍就會,所有的書讀一遍就懂。她明明記得住我說的那些話,卻不肯照我說的去做。就像現在坐在沙發扶手上的你一樣。”
“是嗎,”克裡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略顯叛逆的坐姿,嗤笑,“我對她沒什麼印象了,不過聽你的描述,她倒是位值得我驕傲的母親。”
“值得驕傲?”羅德裡格公爵不屑,“除卻她生下了德米特爾這一點,真不知道她有什麼值得人驕傲的地方。就連你——克裡斯,就連你的存在都令我感到恥辱。”
“看來這段時間公爵府裡冷清的氛圍已經幫助您脫離了貴族們的虛僞做派,獲得了更加高尚的情操。您今天分外坦率。”克裡斯為羅德裡格公爵鼓了鼓掌。
羅德裡格公爵看向他的目光毫不意外地冷了下來,又漸漸變得複雜:“諾西亞的下一任皇帝必須有我們羅德裡格家族的血脈。克裡斯,即使我不喜歡你,但如果德米特爾被證明失去了價值,我一樣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你。”
克裡斯拊掌的動作一頓:“您可真會開玩笑。”
“你來公爵府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羅德裡格公爵動了動靠在沙發靠背上的脖子,從喉嚨裡漏出幾聲嘲諷般的低笑,“私下和安瑞克·加西亞交好,在他的幫助下修習法術,成為審判廷的第一位貴族法師……難道你想告訴我,在這一切事件當中,你是無辜的,都是安瑞克逼你的?克裡斯,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費盡周折,瞞過了所有人,卻瞞不過我。沒有人能拒絕權勢的誘惑,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