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仍然寄希望于皮埃爾二世回心轉意的葉甫蓋尼愣住了,下一秒便猛地掙脫束縛,撲到皮埃爾二世床邊,“不可能!不可能!你們在騙我!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
然而很快,皮埃爾二世停跳的脈搏讓他暴怒的罵聲徹底卡殼。葉甫蓋尼不願意接受現實,仿佛被燙傷一般放開了皮埃爾二世的手腕跌倒在地,又很快回過神撲了回去,抱着皮埃爾二世的屍體痛哭起來:“父親!父親!”
皮埃爾二世的死讓克裡斯終于從那種不實的眩暈感中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羅德裡格公爵,羅德裡格公爵卻望向門口的侍衛長。
離床最近的戴納和教皇安德魯試圖将葉甫蓋尼從皮埃爾二世的屍體上拉下來,但沒能成功。終于,那位一直在擦着劍的侍衛長擡起頭,發令讓人拽開了葉甫蓋尼。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葉甫蓋尼紅着眼睛,像一頭發狂的鬥牛,“我是卡斯蒂利亞家族的皇儲,我是未來的皇帝,你們想幹什麼!我說讓你們放開我!”
“很抱歉,葉甫蓋尼殿下,之前是,但現在不是了。”葉甫蓋尼的身體素質在宮廷侍衛們面前簡直和一隻剛破殼的小雞沒兩樣,沒有了皇儲光環的加持,他們也不再給他面子對他留情。葉甫蓋尼幾乎是被拖到牆角的。
“克裡斯殿下,”麥卡拉侯爵的表侄放下劍,十分恭敬地上前一步,跪在了克裡斯面前,“不,現在應該說,克裡斯陛下,宮廷侍衛隊正式宣誓對您的忠誠。”
克裡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然而羅德裡格公爵開口了:“今天你們來了多少人?”
麥卡拉侯爵的表侄倒是能跟他一拍即合:“我明白公爵大人的意思,現在就辦。”
克裡斯一愣,剛想問他辦什麼,就看到他關上了門,毫不猶豫地提劍将靠近門口的兩名侍衛抹了脖子。鮮血“哧”的兩聲噴湧而出,在牆面上畫出兩道漂亮的、彼此交錯的弧線。變故來得太快,克裡斯甚至沒來得及出聲阻止,就看到兩個活生生的人瞬間受了緻命傷倒地。
“住手!”見侍衛長還打算對另外幾名侍衛下手,克裡斯沖上前去按住了他的劍柄,“你這是幹什麼,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
“為皇帝陛下您的聲譽考慮,這是必要的犧牲。”侍衛長的語氣平靜且輕松,似乎對他來說,殺死今天在旁的侍衛們和倒掉餐桌上變質的牛奶一樣,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甚至理所應當的事。
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徹底脫離了克裡斯的認知,克裡斯覺得自己幾乎不能再正常思考。他有些遲鈍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兩名傷口仍在淌血,甚至仍表情痛苦地捂着脖子掙紮的侍衛,心裡一陣惶恐。
尚且幸存的侍衛們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或是意識到了當下的危機,卻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隻遲疑着攥緊了自己的武器。那位侍衛長的本事他們都見識過,更何況這間屋子裡還有兩名法師,即使聯合起來,他們也沒把握活着走出去。
漸漸地,他們将目光投向了克裡斯。
“我不覺得這是必要的犧牲,”克裡斯攔在侍衛長面前,“皇宮裡的侍衛大都出身于坎德利爾的貴族家庭,為了這麼點小事,沒必要大動幹戈。”
“小事?”麥卡拉侯爵的表侄撥開克裡斯的手,“皇帝陛下仁慈,但他們要是活着走出了這間屋子,将來隻會被有心人利用,成為捅向您的刀刃。甚至,我必須得告訴您,就連葉甫蓋尼,今天也最好就此死在這裡。”
還在咒罵克裡斯的葉甫蓋尼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掙紮了一下,當即從心神動搖的侍衛們手底下逃脫了:“你忘恩負義!賞識你的人是我,提拔你的人也是我!你竟然幫他不幫我,你還要殺我?”
克裡斯原以為葉甫蓋尼會撲上來跟侍衛長動手,然而這次,葉甫蓋尼比他想象的要有自知之明。一眨眼的功夫,葉甫蓋尼竄到了教皇安德魯身邊:“教皇冕下,戴納大人,剛剛皇帝陛下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你們不能讓他們謀害我!”
“我沒打算謀害你。”皮埃爾二世臨終的決策将葉甫蓋尼推到了一個十分尴尬的境地,克裡斯看到他就頭疼,但又礙于對皮埃爾二世的承諾,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皮埃爾二世要求他送葉甫蓋尼離開,但葉甫蓋尼本人顯然并不願意離開。葉甫蓋尼仍然想做諾西亞的皇帝。可在克裡斯看來,雖然他自己不願意做諾西亞的皇帝,答應皮埃爾二世繼承皇位更多是出于先保全德米特爾,等德米特爾回來再做計劃的考慮,但如果他選擇主動退位,接手諾西亞執政權的人不是德米特爾而是葉甫蓋尼,克裡斯覺得還不如放棄讓位的想法。
宮廷侍衛長看了一眼葉甫蓋尼,在這件事上沒有選擇忤逆克裡斯的決定。克裡斯抓住機會将他扣到牆邊,向侍衛們示意:“出去,回家,忘掉這裡的事情,徹底閉嘴。做得到嗎?”
侍衛們連忙點頭,在克裡斯的驅趕下越過那兩名倒黴鬼的屍體,近乎争先恐後地出了門。
侍衛長雖然對克裡斯的選擇不甚認同,但也沒有強行從克裡斯手下掙脫,隻是順着他的意思貼到牆上,淡定收劍:“皇帝陛下,您會後悔的。今天看來他們是無辜的、可憐的受戮者,或許明天,他們就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變成惡狗撲上來撕咬您。您這是在授人以柄。”
“那是我的事!”克裡斯緊了緊反扣住他肩膀的右手。
侍衛長舉起雙手,表示認輸:“好吧,我贊同您的一切決定。”
克裡斯這才放開了麥卡拉侯爵的表侄,将目光投向背後的葉甫蓋尼。
縮在教皇安德魯和戴納之間的葉甫蓋尼此刻也忘了哭他親愛的皇帝父親,接收到克裡斯視線的一瞬間,就像一隻被貓盯住的老鼠,渾身都緊繃了起來。此刻,他才終于有了點命運掌握在他人手裡的實感。
而這個掌握他命運的人,竟然是他從前最看不起的克裡斯。
葉甫蓋尼心裡發怵,他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無數可能導緻克裡斯記恨他的事。朋友們的惡作劇、譏諷的話語、刻意的挑釁……但考慮到皇室體面,他真正對克裡斯動手的時候不算多。克裡斯對他的厭惡情緒,應該也沒那麼深重吧。
這樣不确定地想着,葉甫蓋尼咽了咽口水,強裝鎮定地看向克裡斯的眼睛:“别忘了你答應過父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