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材結實苗條,紅裙子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給李玉真這樣一個老實的純情少年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他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樣太不君子了,連忙别開了眼。
宋胡纓好像不太在意男女之别,覺得沒什麼好看的。然而李玉真想起了她那個威風八面的大将軍父親,覺得這情形若是讓他見了,肯定要把自己這些人修理一頓。
他默默地擋在了她身前,道:“沒什麼,你冷不冷?”
宋胡纓淡淡道:“還行,這雨什麼時候停?”
段星河擡頭看天,發現龍卷風已經消失了,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有變小的趨勢。
雨水沿着他們挖的排水溝向下淌,三個帳篷被淹了兩個。一群人湧進了中間的大帳篷裡,擠得像一窩雛鳥。段星河道:“等一會兒吧。”
李玉真自覺地擔當起護花使者,把宋胡纓跟其他幾個大男人隔開。但他屬實是想多了,宋大姑娘掄起斬馬/刀來一個能打十個,不需要任何人保護。她望着雨幕,皮膚被水汽沾染,顯得格外白皙。
這麼幹坐着難免心猿意馬,李玉真沒話搭話,道:“宋姑娘,你的道心是什麼?”
宋胡纓摟着小對眼道:“自由。”
李玉真有些意外,她天天練武,他還以為她要追求的是天下第一之類的,沒想到這麼簡單。他道:“那……你想要的自由是什麼樣的?”
宋胡纓擡眼望着遠處,想起了自己在大新的家人,将軍府富麗堂皇,她的身份貴重,卻被重重規矩約束着。她道:“自由就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受任何束縛。”
李玉真道:“所以你出來,就是為了自由?”
宋胡纓嗯了一聲,轉頭看他道:“你呢?”
李玉真笑了一下,道:“我爹老嫌棄我膽小沒用,我就想出來闖個名堂。自不自由的我倒是沒想過,就想練練膽子,當個勇敢的人。”
伏順插嘴道:“這個容易,你改個名就行了。以後你就叫李大膽,喊上一年,保準膽子就大起來了。”
李玉真感覺不太好聽,敬謝不敏道:“算了吧,我現在這名兒就挺好的。”
等了小半個時辰,雨漸漸停了。大家松了口氣,花了點時間把營地收拾起來,湊合着過了一夜。
次日白天,他們又出去獵狼,終于湊夠了一千對角。伏順哼着歌,興奮道:“兄弟們,要回去喽!”
趙大海調侃道:“你不想其其格了嗎?”
伏順道:“嗨,中原的女子更多,天涯何處無芳草嘛。”
幾個牧民們大聲呼喊着,從遠處經過。一個年輕人騎着馬過來,道:“你們見到一個牧民了嗎,長這麼高,穿一身灰衣裳,臉上一圈絡腮胡子,昨天刮大風的時候跟牛羊一起不見了。”
段星河搖了搖頭,道:“沒見。”
今天一整天他們遇到了好幾個尋找家人的牧民,看來昨天那場狂風卷走了不少人。青年有些失望,騎着馬去别處尋找了。太陽漸漸落山了,段星河等人回到營地,點起了篝火。衆人烤了剩下的羊肉吃了,打算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去找薩滿交任務。
這時候其其格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了。她喘着氣道:“謝天謝地你們沒事。附近有不少牧民和牛羊都被龍卷風吹走了,大家找了一天,到現在還沒找回來呢。”
段星河道:“我們沒事,你們還好吧?”
其其格道:“我們家也沒事,我阿爸白天幫忙去找人了,直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和額吉有點擔心,能不能請你們去看看?”
段星河站了起來,道:“他去哪兒了?”
其其格道:“昨天的龍卷風消失在胭脂山那邊,大家說牛羊和牧民是被大妖抓走了。有膽子大的過去看了,但我阿爸他們也就是力氣大一點,萬一遇到妖怪恐怕打不過。”
她知道段星河他們會道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自己這些人在這裡待了一個月,這裡的牧民們對他們都很和氣,其其格的阿爸也總讓她送奶酪和羊奶過來,很照顧他們。段星河道:“那你先回去,我們去胭脂山看看。”
其其格道:“多加小心啊。”
段星河點頭道:“好。”
胭脂山在草原的北方,起伏的山脈掩映在深沉的夜色中。赤紅色的岩石如同女子梳妝的胭脂顔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彌漫着一種妖異的氣氛。
段星河等人悄悄來到了胭脂山跟前。前方有一片低矮的樹林,他一揮手,示意大家藏進去。雖然來了一個月了,他們一直沒有靠近這裡。牧民們懾于胭脂山大妖的傳說,沒事也不敢來這邊放牧,若不是龍卷風把人卷走了,他們也不會冒險過來找人。
龍卷風連人帶羊卷走一批,一群人來找,又一直沒回去,其中肯定有蹊跷。衆人躲在樹叢裡,觀察着周圍情況。四下都是峭壁,前方兩座山頭掩着個山谷,有光隐隐約約地透出來。
伏順有點害怕,小聲道:“大師兄,這山裡該不會真有妖怪吧?”
段星河平靜道:“有又怎麼樣,咱們出來不就是抓妖的麼?”
他已經到了金丹期,藝高人膽大。但伏順跟他不能比,還惦記着回家娶媳婦,緊張道:“萬一真有妖怪,你們可得保護我啊。”
趙大海道:“你站我後頭好了。”
他身闆結實,十分勇猛,常常頭一個沖鋒,伏順跟在他後面反而吃虧。他道:“不了,我跟在李兄後面。”
李玉真還想保護宋胡纓,看不過來這麼多人,道:“兄弟,你已經築基了,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行?”
幾個人說着話,步雲邪忽然道:“噓——”
山谷中飄來了低低的詠唱,曲調十分古怪,又透着一股陰邪之氣。衆人的耳膜像被刀子摩擦似的,感覺很不舒服。
“什麼破動靜?”伏順下意識堵住了耳朵,那聲音卻像一條蛇一樣,偏要往他的耳朵裡鑽。
其他人也很不舒服,李玉真默念清心咒,定住了心神。他回頭看宋胡纓,卻沒想到她面無表情,好像還覺得别人有這麼大反應很奇怪。
李玉真道:“你不難受?”
宋胡纓掏了掏耳朵,道:“就是跟蚊子叫似的,嗡嗡的有點煩人。”
李玉真發現她真的天賦異禀,不但力氣大,定力也特别強,說不定比她哥哥還厲害。段星河和步雲邪的修為高一些,對那聲音的感覺不敏感。看來那山谷裡有人,段星河站了起來,道:“過去看看。”
衆人跟着他來到谷口,遠遠地望見山谷中有一片空地,正前方擺着幾個牛頭、羊頭,還有好幾根打在地裡的木樁,形成一個祭壇的模樣。十來個人被繩子捆在木樁上,嘴裡塞着布,卻是被當做了祭祀的人牲。
衆人都吃了一驚,原來那些失蹤的牧民和牛羊在這裡。伏順睜大了眼睛,道:“那不是其其格的阿爸麼?”
十來個人牲中,有一個身材高大,長着一張長方臉的漢子便是其其格的父親,應該是來找人的時候被抓住了。他的妻子和兒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家裡着急地盼他回去。其他人有老有少,都十分恐懼,扭着身體不住掙紮。
火光由遠及近,一群白袍人舉着火把走了過來。白色的人影繞着祭壇慢慢地行走,一邊吟唱,不知道在舉行什麼神秘的儀式。
段星河看見那些白袍人的瞬間,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又是那幫陰魂不散的家夥,到處作祟。
夜空中的烏雲散去了,一片清輝灑下來,照亮了整個山谷。段星河擡起頭,月亮圓得完美無瑕——今天正是十五,伥鬼活躍的日子。
一群白袍伥鬼在山谷中低聲吟唱着,一邊緩緩地繞着祭壇轉圈。
段星河低聲道:“它們在幹什麼?”
步雲邪身為祭司,對這些很熟悉,道:“是在祭祀,要喚醒什麼東西。”
段星河想起了其其格講過的傳說,忽然明白了,道:“他們要複活被封印的胭脂山大妖?”
一個伥鬼從腰間拔出一把刀,捅進了一頭羊的肚子裡。羊嘶聲掙紮,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伥鬼把血接到一個桶裡,用一隻碩大的毛筆沾着,在空地中心畫了一個奇怪的符号,周圍用圓圈了起來。
其他伥鬼依舊圍着祭壇轉圈,吟唱的聲音越來越大。駭人的氣氛越來越濃,讓人毛骨悚然,綁在柱子上的人牲忍不住哭了起來。黑紅色的血迹微微一亮,發出嗡的一聲響。
它們的儀式得到了回應,伥鬼們頓時興奮起來,發出了一陣沉悶的歡呼聲。它們臉上的面具白森森的,黑色的嘴像一道鐮刀,一直咧到耳根,黑洞洞的眼裡透着殘忍的光。
帶頭的大伥提着刀,捅死了一頭牛,把它開膛破腹,任它的血流淌在祭壇上。大伥又緩緩回過頭,看向了綁在柱子上的人牲。
獻過了羊和牛,向大妖獻上的第三種祭品,便是人類了。綁在柱子上的牧民十分恐懼,搖着頭不住掙紮,嗚嗚咽咽地哀求。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段星河斷然道:“把人救出來!”
衆人跟着他從藏身之處沖了出去。趙大海從大幽來的時候專門買了一身犀牛皮甲,穿在身上刀槍不入。他還讓鐵匠給他鍛造了一個厚實的鋼鐵盾牌,既能防禦,掄起來還能削人腦瓜子,再也不用舉着大鍋跟人打架了。
趙大海舉着盾牌,像一頭鬥牛一樣撞到了伥鬼中,砰地一聲把它們撞得東倒西歪。那些伥鬼中有些是萬象門的活人,有些是真的鬼。趙大海這麼一撞,活人摔了一地,鬼魂登時如煙霧一般消失了,片刻又像露珠一樣凝聚起來,幽幽地漂浮在遠處。
宋胡纓趁機一掠而上,掄起八尺長的斬馬/刀,斬殺了兩個披着白袍的人。她的兵刃名叫烈焰龍脊刀,是以火焰山中的礦石冶鍛而成的,熾烈無比。刀斬過的地方火焰騰地燃燒起來,将那些真正的伥鬼也燒得放聲慘叫,變成了一把飛灰。
她掄起斬馬/刀就如同割草一般,所過之處血肉橫飛。伏順十分震驚,道:“厲害啊,不愧是先天打架聖體,女戰神!”
宋胡纓一副冷淡的模樣,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愛聽那些馬屁。李玉真提着太極劍闖進戰陣,也想大展一番身手。
一隻伥鬼從側面撲過來,伸着又黑又長的指甲朝他臉上撓過來。這要是挨上一下,必然會中屍毒,少說也要鼻青臉腫個把月。李玉真抵擋不及,預感到了自己要破相,下意識縮起了脖子。
一股灼熱的氣流撲面而來,斬馬/刀重重揮過,烈焰将那隻伥鬼燒得灰飛煙滅。李玉真感到了她身為将門之女的實力,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本來還想幫忙,現在卻發現自己有點拖後腿。他道:“我能幹什麼?”
宋胡纓一刀砍翻一個伥鬼,冷冷道:“後頭去。”
李玉真道:“我能打,你給我個機會——”
宋胡纓沒空照應他,道:“别讓我說第二遍。”
李玉真頓時慫了,道:“好嘞。”
他雖然打架的本事一般,勝在聽話。那幾個人在前頭打的十分激烈,他幹脆跟伏順繞到後面去,趁機解救人質。李玉真割斷了木樁上的繩索,把牧民們放了下來,一邊道:“趕緊跑,能走一個是一個!”
伥鬼們向段星河等人圍過來,趙大海大吼一聲,舉着盾牌撞飛了幾個伥鬼,它們很快又爬了起來。段星河一劍斬過去,一個伥鬼慘叫着化作一把飛灰濺在人群中。對方雖然人多,但本事不大。段星河根本沒把它們放在眼裡,冷冷道:“都殺了!”
步雲邪一拂衣袖,長劍斬出淩厲的寒光,瞬息間就殺了幾個伥鬼。
伥鬼們眼看打不過,慌張起來,潮水一般向後退去,口中的咒語也停了。帶頭的大伥大聲道:“别停,繼續祈禱!”
有些伥鬼倒在地上,身體疼得不住發抖,還大聲念着咒語。段星河跟那大伥打鬥了片刻,那人的身段苗條,力量卻比一般人都大,身上隐約散發着一股甜膩的香氣,似乎是個女子。
段星河的心思一動,陡然一劍朝那人臉上劃過去。那人的面具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露出花朵一般嬌豔的容貌來,卻是萬象門的赤練使薛紅玉。
伏順遠遠望見了她,頓時覺得頭癢起來,恨恨道:“怎麼又是她!”
那個跟她形影不離的大個子趕了過來,粗聲粗氣道:“大姐,你沒事吧?”
薛紅玉冷笑道:“沒事,就憑他們幾個,能把我怎麼樣。”
段星河方才已經有這種預感了,會幹這種事的人肯定是他們。他皺眉道:“昨天的龍卷風是你搞的鬼?”
薛紅玉微微一笑,傲然道:“是又怎麼樣?”
段星河道:“你們想幹什麼?”
薛紅玉擡頭看着天上的圓月,道:“夜巡啊,教主派我們出來散播福祉,不行麼?”
段星河冷冷道:“是散播邪惡吧?”
薛紅玉把手一攤,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你要非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那麼多牧民差點成了他們的祭品,她還在這裡裝無辜。段星河一劍斬過去,冷冷道:“少在這兒胡攪蠻纏,帶着這幫鬼東西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