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陰沉的氣息在井裡湧動着,衆人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段星河反應過來了,裡頭還真有東西,看這陣仗那玩意兒的兇性還不小。他喊道:“快堵住它!”
趙大海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按住了井口的石頭。伏順沖回屋裡拿了口大鍋回來,哐的一聲扣在了井上。趙大海一屁股坐在鍋上,用全身的力氣壓着井。裡頭那股力量卻十分強大,像開了鍋的水一樣骨突突直往外冒,頂的趙大海不住哆嗦。伏順也坐在了鍋上,慌張道:“啊啊啊啊趕緊想個辦法啊,要出來了!”
薛紅玉十分得意,冷笑道:“沒用的,它已經醒了,你們誰也不是它的對手。”
李玉真擅長用符咒,淩空劃了一道驅鬼符,道:“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裡,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一道紫色的電光沖了過去,繞着井旋轉了一圈,還沒結成印,井裡已經轟地一聲爆發出一股力量,把井口炸開了。趙大海和伏順被頂得飛了出去,伏順的腦袋撞在地上磕破了,疼的龇牙咧嘴的。趙大海倒是沒受大傷,但是褲子被崩了道大口子,白花花的屁股露在了外面。
他伸手一捂,慌張道:“女的不準看,我還沒娶媳婦呢!”
宋胡纓漠然道:“沒人想看你。”
趙大海已經跑回屋裡換褲子了。伏順捂着腦袋坐在地上,道:“你個不講義氣的,我腦殼破了你自己就跑了。”
宋胡纓把斬馬/刀一揮,一道烈焰在空中劃過,氣勢逼人。一個女鬼漂浮在半空中,一身白衣裳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上面長滿了黴斑和青苔,披頭散發的,臉上的肌肉已經爛沒了,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嘴裡塞滿了糠,稍微一動,糠皮就從嘴和眼窩裡冒出來,極其瘆人。
披發覆面,糠塞其口。張家人也是夠歹毒的,怕她到地下跟閻王爺告狀,讓她沒臉見人,也說不出話來。步雲邪皺起了眉頭,道:“真造孽啊。”
薛紅玉大聲道:“是我們把你放出來的,他們是張家請來對付你的人,快殺了他們!”
女鬼緩緩朝他們轉過頭來,帶着一股陰沉的氣勢。段星河打了個激靈,立刻道:“你别胡說八道啊,我們跟它無冤無仇的,就是路過的。”
薛紅玉道:“一幫臭道士,還敢狡辯!”
那女鬼被鎮壓了這麼多年,平生最恨道士。李玉真手裡提着一柄太極劍,頭上梳着道髻,想不承認也不行。她怒吼一聲,嘴裡的糠皮噴的到處都是。李玉真往後退了一步,冷汗淌了下來,道:“不是……我又沒惹你。大姐,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那女鬼伸出又黑又長的指甲,不由分說撲了過來。她心裡充滿了怨恨,已經變成了厲鬼,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他。李玉真感到一股強烈的怨氣鋪天蓋地的朝自己沖過來,他手中劃了一道符,金光閃爍着還沒結成,那女鬼已經到了他面前。
“嗷嗷嗷嗷嗷嗷——”
她鼻尖對着他的鼻尖,怒吼了一聲,尖銳的聲音仿佛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都撕碎了。
李玉真一瞬間恐懼至極,身體都不聽使喚了,忽見一道火焰劈了過來,卻是宋胡纓揮刀斬了過來。那女鬼嗖地一下飄起來,宋胡纓追着她接二連三地揮砍,道:“柿子挑軟的捏是吧,來跟我比劃比劃!”
伏順眼睛亮了起來,在一旁喊道:“女爹爹,加油啊!”
宋胡纓冷冷道:“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
那女鬼生前就是掌燈女,根本不怕火。一盞藍幽幽的銅燈飄在她身邊,持續供給她靈力。掌燈女跟宋胡纓過了幾招,意識到這個大姑娘不好對付。她忽地袍袖一揮,喝道:“鬼衆何在?”
角落裡微微一亮,應聲出現了一點紅光,繼而又有兩三點光芒。院子深處星星點點的,冒出來許多燈籠妖。
段星河還以為燈籠妖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沒想到犄角旮旯裡還藏着這麼多。燈籠妖發出半紅半綠的光,朝這邊聚攏過來。它們仿佛找到了靠山,發出嘻嘻的笑聲,在空中不住浮動。
一會兒功夫,掌燈女周圍就聚集了大量的燈籠妖。她跟段星河等人對峙着,周身彌漫着一股強烈的怨氣。
糠皮被她吐幹淨了,掌燈女發出沙啞的聲音,道:“張郎呢,是他派你們來害我的?”
要不是那個張秀才作孽,段星河他們也不用背鍋。伏順撇嘴道:“那老小子又慫又惡心人,是挺像蟑螂的。”
段星河不想打沒必要的架,道:“他已經死了,我們跟他沒關系。若是打擾了,我們這就走。”
掌燈女恨透了這些臭牛鼻子,咆哮道:“還想騙我,你們都是道士,是道士就都該死!”
段星河看出她是油鹽不進了,眼睛一轉道:“那你恨姓張的不恨?他倆都是張秀才的後人,是嫡嫡道道的長孫女和孫女婿,你看這鼻子臉盤跟大夫人像不像。”
他說着一指薛紅玉和阿蚺,把仇恨引了過去。掌燈女登時一凜,惡狠狠地看向那兩個人,黑洞洞的眼眶裡透出了殺氣。薛紅玉慌了,後退了一步道:“你别聽他們胡說,我們根本不認識張家的人!”
段星河鐵了心要拉他們下水,道:“大小姐,不是你讓我們來的嗎,說事成之後給我們五十兩銀子,封井的石頭還是這大個子打破的呢。”
掌燈女黑漆漆的指甲陡然變長了一倍,身上生出了碧色的火焰。比起臭道士來說,她更恨張家的人。她怒吼一聲,朝薛紅玉撲了過去。薛紅玉堪堪招架了她兩爪,臉上涼飕飕的,感覺自己花朵般的臉蛋兒岌岌可危。
那掌燈女怨氣沖天,把她當成大夫人一般仇恨,恨不能把這毒婦的後人撕成碎片。薛紅玉怕被劃傷了臉,慌忙喊道:“阿蚺,快來!”
阿蚺隻能硬着頭皮擋着她,後背朝前,像一堵人肉盾牌似的結結實實地護着主子。那女鬼的指甲利得很,他皮糙肉厚的也沒能撐多久。一會兒功夫身上就被抓的鮮血淋漓,疼的直咧嘴。
段星河還覺得撓得太輕,在一旁火上澆油道:“張姑娘,姑爺,你們可小心啊。張老爺子把這宅子留給了你們小兩口,你們要是死了,這宅子可不是要一直荒下去了。”
薛紅玉百口莫辯,怒道:“你少胡說八道,閉嘴!”
步雲邪忍不住笑了,低聲道:“你損不損?”
段星河從小在流民中掙紮求生,習慣了與市井無賴扯皮,深谙有難同當的道理,淡定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拖咱們下水,那就誰也别想好。”
女鬼口中噴出一團火焰,把薛紅玉的頭發轟地一聲燒焦了。薛紅玉一聲尖叫,連忙滾倒在地,叫道:“救命,快救我!”
阿蚺沖過來,拼命幫她拍打火苗。薛紅玉頭發上的火好不容易熄滅了,心裡怕得要命,嘶聲喊道:“攔住她,别讓她過來,有靈者皆來——”
感受到了她的召喚,周圍遊蕩的伥鬼紛紛聚攏而來。今天是月圓之夜,本來就是它們遊獵的日子。衆人眼看着白衣伥鬼像朝聖一樣越聚越多,不大的宅院裡聚集了大量的燈籠妖、伥鬼、還有些缺胳膊斷腿兒的幽魂,走過路過的都來湊熱鬧。
薛紅玉本來想用這些遊魂來對付掌燈女,卻忘了它本身也是靈體。鬼魂越多,她的力量就越大。掌燈女冷笑一聲,深吸了一口氣,登時興起了一股飓風,把那些鬼魂都吸入了體内。
阿蚺吓了一跳,道:“大姐……這……”
伏順哈哈一笑,道:“這不是幫倒忙了麼?”
女鬼吸收了大量的陰氣,體型比剛才大了一圈,看誰都分外可恨。她雙眼赤紅,朝段星河撲了過來。段星河沒想到它開始無差别攻擊了,帶着劍鞘擋了一招,道:“我知道你冤枉,不想跟你動手,你能不能冷靜一下?”
那女鬼咆哮了一聲,她被關了這麼多年,覺得這世間所有人都對不起她。段星河沒辦法,拔劍朝她砍了過去。兩人在空中騰挪交錯,瞬間過了幾招。那女鬼的力氣大得很,又一身怨氣,着實不好對付。
到處都彌漫着黑沉沉的陰氣,就像山裡翻騰的雲海。掌燈女擡掌重重地拍過來,趙大海換完了褲子,扛着盾牌沖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一聲,哐地一聲把盾牌架在了段星河面前,幫他抵擋了一擊。
強烈的氣流把兩人的頭發沖的不住飛舞,盾牌也向後滑出了數尺。趙大海扭頭道:“大師兄,怎麼辦?”
不光這掌燈女邪性,薛紅玉驚惶之下招來了這麼多孤魂野鬼,這些烏合之衆本來就不怎麼聽話,情況越發混亂起來了。
燈籠妖帶着火光到處亂竄,伥鬼飛到半空中,面具上的笑容越發陰森了。大量的鬼魂持續朝這邊聚過來,就像洪水爆發一樣,到處都是半透明的臉,擠擠挨挨的,那種恐懼感讓人難以形容。李玉真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喊道:“别招了,你控得住麼!”
薛紅玉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手掐訣道:“把幽冥寶匣還給我!”
段星河吼道:“你先讓它們滾!”
薛紅玉跟他較上了勁兒,道:“把寶匣給我!”
段星河砍殺了幾隻伥鬼,知道這妖女不可能守信用,這時候把兵刃交出去就一點生路也沒有了。他道:“那就一起死吧!”
眼看周圍的鬼魂越來越多,步雲邪口中念誦金光咒,一道金色的穹光籠罩着衆人。然而掌燈女的力量太強大,有她撐腰,那些小鬼根本不怕。衆鬼聚起一團青氣跟那道金光對峙,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宋胡纓擡頭看着那女鬼,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掌燈女帶着沖天的怨氣,裂開殘破的嘴角,惡狠狠道:“都得死——”
她一揮袖,吼道:“給我殺!”
一群鬼衆開始到處亂咬,伏順被一隻伥鬼攆得爬到了樹上。他剛喘息了片刻,忽然就見一個缺了半邊腦袋的野鬼從他身後探過頭來,對他露出了陰森的笑容。
“哇啊啊啊啊啊——”
伏順吓得慘叫一聲,又哆哆嗦嗦地滑下了樹,躲到了趙大海身後。
“救救救,大海救命啊!”
那些野鬼越聚越多,已經失去了秩序,隻想趁機興風作浪。開始有鬼魂撕扯萬象門的人,幾個黑衣侍衛被拉扯的東倒西歪,斥責道:“退後,别過來!”
薛紅玉也意識到了不妙,道:“夠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