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同門情深的氣氛裡,李晝開始了超度儀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富貴貧賤,由汝自招,敕救等衆,急急超生……*”
李晝一邊念誦道門往生咒,一邊想着,昙音師太和法頓和尚還不知在哪兒呢,有她在,這兩位大師隻能打打醬油咯。
李晝内心的小人驕傲地挺了挺胸脯。
昙音剛幫成衣鋪子選好今年主推的款式,收了筆顧問費,走出鋪子沒多久,忽然聽到路邊一個老婦人哭訴:“有人抓走了我的孩子,嗚嗚嗚……”
她身着青羅衣,珠翠滿頭,衣裳首飾可見鳳鳥、孔雀等紋樣,家中不知何等富貴,又不知出了何等變故,才會連孩子都被搶走。
過往路人行色匆匆,沒有一個為她停留。
昙音搖了搖頭,走上前去,俯身問道:“老人家,你的孩子被誰抓走了,現在何地,可有頭緒?”
老婦人擡頭望了她一眼,竟好像沒聽到她的問話,繼續自顧自哭訴起來。
昙音皺眉,一把拉起她:“孩子被抓走了,就去搶回來,你自己年老無力,就報官,官府不管,我自會管你,哭哭啼啼,有什麼用!”
老婦人被她這一舉動驚了下,這才正眼好好打量了她一番。
昙音與她對視,發現她哭了半天,臉上妝容竟然紋絲不亂,不禁暗想,要是她能說動老婦人與脂粉鋪子合作,又是好大一筆牙錢。
正在昙音浮想聯翩時,老婦人搖頭說:“官府不行,你,也不行。”
昙音一怔,她最是好強的人,不服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怎麼就知道我不行?”
老婦人聽得此言,又仔細看了看她,沉吟:“你雖然不行,卻能找到行的人。”
昙音心頭火起,這老婦人怎麼如此輕視她,她還偏要證明給她看:“你倒說說看,你仇家是誰,我不收你錢,替你去打他!”
不收錢,可是昙音這裡的最高待遇了。
老婦人卻回以輕輕一笑:“姑娘休惱,想想你最近遇到的人吧,該你知道時,你自會知曉。”
昙音不解其意,正要再問,忽地手上一輕,隻見一陣青煙縷縷,老婦人竟憑空從她手中消失了。
她心中一驚,四處環顧,正琢磨這是什麼法術,卻見周圍聚集了不少路人,對她投來詫異的目光,竊竊私語道:
“這尼姑在跟誰說話?”
“沒看到人啊,别是發癫了吧。”
“噓,她在看我們,快走快走,癫子可不敢惹……”
昙音:“…………”
昙音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縣城附近一農戶家中,正在指點劁豬之法的法頓,也遇到了一個奇怪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一身青布衣,發髻打理得紋絲不亂,提着一隻竹籃,籃裡裝了一堆梳子。
她打量了法頓好一會兒,就在後者以為,自己要解釋一番劁豬是出家人的美德,隻有讓食物更美味才不辜負它們的一生時,老婦人開口了。
她慢悠悠地說:“和尚,你要不要買我的梳子?”
法頓摸了摸光頭,最近是長出點青茬,但也不至于被人誤會要用梳子了吧。
他雙手合十,正要拒絕,卻被老婦人直接抛了一把梳子,他下意識接住,聽到一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損毀?請用這梳子,梳一梳頭吧。”
法頓正要好好解釋一番和尚這個詞的意思,一擡頭,老婦人已經沒了蹤迹。
他疑惑地詢問身旁農戶,卻見那農戶駭然道:“有,有人來過嗎?”
法頓再次摸了摸光頭,想了想,攤開手心梳子,看到其上刻了行秀麗的小楷,是一句截搭詩:
“晝短苦夜長,慈母盼兒歸。”
縣城外,一座荒廢許久的鄉野小廟中,一名鶴發赤眼、面容豔麗的跛腳道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若是李晝等人在此,就會驚訝地發現,他的容貌竟與那崔王孫有幾分相似。
跛腳道人擡頭望了望廟中早已堆滿塵土的神像,嘴角揚起,以一種充滿韻律的聲音輕聲說:“承者為前,負者為後。财共生欲,欲共生邪,邪共生奸,奸共生猾,猾共生害。”
随着他誦念結束,廟宇中起了一陣風,經年的蛛網沙塵被這股風輕輕吹走,小廟竟恢複如新,神像前更是多了三炷香。
青煙在面容俊美、身着王服的神像四周環繞了幾圈,回到跛腳道人面前,凝聚成一顆灰不溜秋的果子。
這果子隻凝聚了半息,便無以為續一般,再度化為青煙,杳然飄散了。
跛腳道人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已有花姐之死、珠兒之迷、陰教之怨在前,承負報應卻還不夠,要想更進一步,恐怕不能再這樣小打小鬧了。”
他說話時,身着王服的虛影飄蕩在旁,看模樣,與端坐台上的神像一模一樣。
這虛影人頭旁,又有豕、狗、羊、馬、雞五顆頭時隐時現,竟然正是由崔王孫請出,在胡府害人的五通神君,木下三郎。
隻是這木下三郎明明是神主,在這道人面前卻畏畏縮縮,一句話也不敢說,見跛腳道人陷入沉思,才小心翼翼飄向神像。
就在他飄到神像附近,面露喜色之時,跛腳道人卻在此時一擡袖袍,将虛影直接收入了袍中。
“娘親,我在這……”
虛影的話沒能說完,掐斷在了跛腳道人袖袍之中。
接着,他轉身出了小廟,深一腳,淺一腳,沒走幾步,便換了衣着相貌。